|
高语三二 81．王会东.人面海棠相映红———敦煌曲子词《虞美人》赏析.阅读与写作,2005(3)
东风吹绽海棠开,香榭满楼台。香和红艳一堆堆,又被美人和枝折,坠金钗。 金钗钗上缀芳菲,海棠花一枝。刚被蝴蝶绕人飞,拂下深深红蕊落, “污奴衣!”(《虞美人》)
敦煌曲子词是敦煌艺术宝窟中的一朵奇葩,其中一些曲作的艺术魅力更是千古不衰。本词是敦煌曲子词中写美人词的名篇之一,歌咏了美人折海棠花时的趣事。上片,描写了和枝折花的情景;下片,描写了“污奴衣”的经过。
上片首句写海棠花, “绽”与“开”并不重复,“绽”指裂开一条缝,言东风吹裂了蓓蕾,催开了海棠;后连着“开”,表现了花开的动态。次句,榭与楼台是两种不同的古建筑,榭是建在高土台上的敞屋,一般为木结构,又称为台榭,而楼台是建在高土台上的楼宇。“香榭满楼台”是“香满榭楼台”两字的颠倒,以求其语气的舒顺,表现民间词不拘泥呆板的特性。这两句明是写花,实则刻画美人生活的环境,台榭楼宇、花园院落,分明是民间百姓向往的理想境界,用环境美来烘托少女之美。三句继续写海棠,海棠花素以浓艳著称,“香和红艳一堆堆”, “红艳”是唐代形容花色艳丽最恰当的词,也是诗人最爱选用的形容词,如杜牧诗云:“晚花红艳尽,高树绿荫初。”沈 期诗云:“园桃绽红艳。”“一堆堆”又是民间俗词,即“一簇簇”,抒写春意之浓,烘托出美人生活的环境之春意盎然。总之,前三句写出花的香艳、生活环境的香艳和春意浓郁,也暗喻呼之欲出的美人的香艳和她美妙的青春。下句转入写美人连枝折花,爆出三个绝妙的字:“坠金钗”,就此煞住。这是传神之笔。因美人连枝折花,需要用力,不觉摇落了头鬓上的金钗,这偶然的趣事增添了诗的兴味,使折花人的青春和神情体态都跃然纸上,使人觉得金钗不坠便不足以调动上片词中的美景。诗有诗眼,词也有词眼,此三字就是词眼。有此三字,全词皆活。抓住这种生活中偶然的传神细节是不易的,需要有敏锐的事物洞察力和深厚的艺术功力。
下片紧承金钗,使词义衔接连贯,可见民间词家谙熟词艺。“金钗钗上缀芳菲,海棠花一枝”也是传神之细节,一句写出了多种动作:拾起金钗,把金钗插到髻上,最后再把海棠戴在钗上。“缀芳菲”的“缀”字十分考究, “缀”者,点缀,装饰;“芳菲”指海棠花,言金钗插在髻上以后,才来“钗上缀芳菲”之意,所谓“缀”者,是把海棠侧坠于钗头上,也就是脸部的侧上方。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前面两句词中表现出来,写得委婉曲折,细腻生动。再下,“刚被蝴蝶绕人飞”句,又把全词导入了戏剧性的高潮。“刚被”,民间俗词,即“偏被”之意,白居易《惜花》诗云:“可怜夭艳正当时,刚被狂风一夜吹。”“刚被”即作“偏被”解。俗词体现了乡土味的浓郁,也道出了少女娇柔的一嗔,声情并茂。试想如没有蝴蝶,便显不出花香人娇,而蝴蝶如果脱离了折花人,也就显不出春意的兴隆和青春的气息。妙就妙在蝴蝶翻飞,却落在美人的钗花上,美人微微地一嗔、轻轻地一拂,拂出了春天的气息和神韵。接着以“拂下深深红蕊落, ‘污奴衣’”收句,更有其精彩处。“红蕊”,指未开的花,即花苞。收句的意思是:美人折花插在钗上,海棠却引来蝴蝶绕人翻飞,美人便去扑蝶,花粉拂落在彩衣上, “污奴衣!”轻轻三字,娇俏神态毕露,使曲折的词义,以美人特别的嗔声结束,有如“曲中花不见,庭前数声莺”之妙。
统观全词,曲折多姿,颠仆迷离,纵横捭阖,笔调自如,仿佛大河,顺流而下,仿佛舒气,一气呵成,非民间制词高手无此笔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