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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语三二 6.易军.《琵琶行》真的表现了白居易的抑商思想了吗?—— —兼与程小林先生商榷.语文学刊,2005(12)
笔者在阅读2005 年《语文学刊》第二期时发现程小林先生在他的《关于〈琵琶行〉论白居易的抑商思想》一文中明确地提出《琵琶行》体现了白居易的抑商思想, 现在将其观点略述如下: 在文章开篇即指出评论家长期以来认为白居易写作此诗是为了表达自己天涯沦落之感伤的。接下来程先生即指出这种感情只是表面的。他主张理解诗歌应该抓住诗歌的本质。他认为白居易主张“ 诗歌和为时而作”, 强调一定要“ 深乎义”, 故而他在此基础上做出一个结论, 即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所要表达的“ 义”绝非评论家所认为的“ 所写的是被压迫妇女的遭遇及其所触发的诗人被贬的‘ 沦落之情’, 而是应该“ 集中表现了白居易的抑商思想”。而笔者细读全文, 程先生在后面的分析中细致入微的分析了琵琶女的心境, 道出了琵琶女辛酸痛楚的个中由来,“ 青春的年华已在流逝的时代中凋谢”、“ 现实中巨大的落差让她倍感身世的凄凉”、“ 弦弦掩抑声声思”, “ 然而, 今不如昔, 过去没有的, 现在依然没有; 过去有的, 现在也都失去..没有家庭的温暖, 夫妻的恩爱”, 只能“ 江口守空船”, 应该说这种分析是正中肯綮。但接下来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琵琶女到了晚年, 为什么还会出现“ 梦啼妆泪红栏杆”。笔者认为此处用“ 晚年”措辞欠妥, 我们从全篇中很难得出此时琵琶女已处于中暮年的结论。
程先生在下面的行文中又有这样一段“ ..与其说她是在对过去的一切表示依稀的留念, 不如说她是在对商人进行愤怒的控诉。”诚然, 琵琶女因对现实的不如意故而对以前繁奢的生活有着一定的眷念, 但是若因为“ 商人重利轻别离”而对他进行如程先生所讲的“ 愤怒的控诉”则不在情理之中, 也不与当时的社会现实相吻合。我们知道, 唐王朝在我国封建社会是一个开放的、物质经济极度繁荣的王朝,而且人们的精神生活与娱乐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而歌妓作为这种生活的点缀, 她对于社会的影响也是不容我们忽略的。但是, 她们的命运并不会因此而改写, “ 朝去暮来颜色故”, 这是自然的法则, 这是那些靠声色谋生的歌妓们需要惨然面对的现实。而她们在“ 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情形下又可以而且应该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由于她们长年生活在灯红酒绿的环境中, 对于物质的欲望较一般人来说要高得多。试想若要她们下嫁于贩夫走卒, 那恐怕是行不通的。一方面那些人不一定肯去娶一个只会进行高消费的女子来做自己的老婆, 事实上, 他们也确实满足不了这群人的需要, 哪怕是最廉价的情感需要。另一方面, 歌妓们一般也不会习惯与安于那种“ 贫贱夫妻百事哀”, 而且, 他们之间也缺乏必要的共同话题。因此, 歌妓们只能将目光投向商人, 而不是高门大户。
我们知道, 门第观念从魏晋以来影响一直很大, 在唐代尽管统治者试图从多个方面对那士族大户予以压制与打击, 但总的说来, 直至中晚唐时期, 在唐的统治内部, 婚姻上讲究“ 门当户对”乃是不易之原则, 下面略举一例: 薛元超常对人说: “ 吾不才, 高贵过人; 平生有三恨: 是不以进士擢地,不娶五姓女, 不得修国史。”(《新唐书·李冲传) ) 从中我们发现, 一个士人, 即使权倾当世, 也以未能与名门联姻为恨事,这足可说明门第在唐代婚姻中是极为重要的。这在唐代的许多文学作品中也都有反映。著名的史学家陈寅恪先生在《读莺莺传》一文中从分析唐代社会“ 仕”与“ 婚”的矛盾入手。指出“ 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 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 一曰婚, 一曰宦。凡婚而不去名家女, 与仕而不由清望官, 俱为社会所不齿”。当然, 歌妓们聪明美貌, 固然能获得权贵们的欢心, 但是最多也就落得一个“ 妾”的位置, 甚至很有可能处处受到排挤、压制, 绝非她们所愿意接受的事实。但是, 她们嫁给商人, 就有可能基本上满足自己在物质上的要求。一方面, 唐代的商业经济发达, 经商的人拥有巨资是极为常见的, 这在唐小说中多有反映。即算没有巨资, 这也比靠天吃饭的普通农民要好过许多。唐诗中就有这样一个“ 贾客乐”主题, 如张建的《贾客乐》、元稹的《估客乐》等。另一方面, 商人虽然有钱, 但在社会上或者更准确的说在人们已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中, 商人的地位也同样是不高的。“ 士农工商”, 商在封建社会一直被某些人特别是那些士大夫们视为末道, 而从事商业的人自然也易遭人轻视, 鄙夷, “ 无商不奸”、“ 商人重利”等观念一直有着广泛的市场。因此, 像琵琶女一样的歌妓们在面临何去何从的选择时就很容易想到商人, 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寄托在他们身上,“ 老大嫁作商人妇”, 这也不失为一种较为明智的选择。毕竟, 彼此之间的社会地位都不高—尽管只是一种表象—但是她们的人格在某种程度上还可能得到一定的尊重, 有时甚至可以稍微释放自己的个性。
不可否认, 从文本来看, 琵琶女对那个“ 前月浮梁买茶去”的夫君确实是又怨又恨, 因为是他让自己的青春随年逝去, 独守空船, 在百无聊赖中消磨岁月。但是深谙人世百味的琵琶女不可能不知商人的职业特点注定了必须为利而四处奔波。若非如此, 她自己的生活何以得到保障? 然而, 程先生接下来就毅然作出一个结论“ 作品从琵琶女诉述自己的不幸遭遇出发, 其主题在于对商人的强烈控诉, 表现出来的是白居易的抑商思想”。显然, 这个结论是缺乏依据与说服力的。
还要指出的是, 在接下来有这样一段“ 所以, 我们认为白居易写作《琵琶行》的目的是为了批判和揭露奸乖其利的商人, 是用以表现自己抑商思想的一种载体”。事实上, 在这篇诗中, 白仅仅提到“ 商人重利轻别离”, 而且还是以琵琶女的口气道出, 之后再无任何褒贬之辞。那么, 程先生的结论又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呢?
这篇文章的第二部分是程先生提出如何正确理解白居易的抑商思想。因为他前面摆出的论据不是建立在正确或者说是科学的基础上的, 因而下面的阐述也就显得没有很大的说服力了。至于白居易生前是有抑商思想, 我们通过他的创作与议论, 如《赠友五首》、《新乐府》中的《盐商妇》( 卷四) 、《策林》二十三等, 可以发现, 白居易对于商人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当然, 其中的情况较为复杂。总之, 我们应结合当时具体的时代背景、作者的身份地位以及它在某一特定时期的具体处境等等来加以理解, 这样才能真正理解白居易的复杂的政治思想与诗歌主张, 再通过细致全面地分析他的作品、言论, 结合当时的一些可信度高的材料, 方可能作出一个尽量接近事实本身的结论。
【参考文献】
［ 1］马茂元选注.唐诗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 2］张泽咸.唐代工商业[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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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姚汉荣编考.中国古代文化简史[M].北京:学林出版社，1992.
［ 5］杜晓勤撰著.隋唐五代文学研究（ 下）[M].北京:北京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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