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读:但我当一包现银塞在怀中,沉垫垫地觉得安心,喜欢的时候,却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
假如有一种暴力,“将人不当人”,不但不当人,还不及牛马,不算什么东西;待到人们羡慕牛马,发生“乱离人,不及太平犬”的叹息的时候,然后给与他略等于牛马的价格,有如元朝定律,打死别人的奴隶,赔一头牛,则人们便要心悦诚服,恭颂太平的盛世。为什么呢?因为他虽不算人,究竟已等于牛马了。
师:读得很好。我们接着思考:在这个事件当中,我被一种暴力愚弄了,这种暴力首先将“我”无形地放在社会的最底层受到损害,然后再给你一点小小的甜头,“我”就高兴了。所以他得出结论: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
刚才大家读得不错,只是这个“万分喜欢”我们还要来体会一下它的情感,应该怎么读这一句。是真的“喜欢”吗?是真的“高兴”吗?大家读一读,体会一下,讨论一下……孙吟泠,谈谈你的看法。
孙吟泠:我觉得有一种讽刺,有一种无奈,有一种悲哀。
师:他悲哀的是什么呢?
孙吟泠:他悲哀当时的老百姓,在抹杀他原本拥有的价值和权利之后,统治阶级施一点小恩小惠就欢喜了,这种欢喜是很卑微而没有价值的。
师:所以在读到“万分喜欢”的时候,一点喜欢都没有,相反是深深的悲哀,自叹自悲。那依据你的理解,你读一遍试试看。
孙吟泠读: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
师:有些味道,还要提升。她刚才的分析很到位,同学们都来尝试读一读。
……
师:我们说愚昧的人是真喜欢,但是有一种人这种喜欢的背后是悲凉是辛酸,什么样的人呢?大家齐读一遍。
学生读。
师:这是一种沉重的悲凉。麻木的人是意识不到的,他尝一点甜头之后是真高兴,但是自省的人,觉醒的人,他就有觉醒后的悲哀和沉重。
所以鲁迅在改造国民性的过程中,并不是只改造别人身上的国民性,他每一次自省和反省都是从解剖自己的灵魂开始的。
那么鲁迅从这一件小事当中发现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变了之后再万分喜欢。那拿出证据来,我们的历史,为什么说我们老百姓是处在“想做奴隶而不得和暂时做稳了奴隶两个时代”中,证据何在?…接着读文章,后面的几段,写到鲁迅读中国历史的自我感受。请二位同学读第6段和第7段。第6段庾敏欣读,第7段赵秉坤读。
庾敏欣读:我们不必恭读《钦定二十四史》,或者入研究室,审察精神文明的高超。只要一翻孩子所读的《鉴略》,——还嫌烦重,则看《历代纪元编》,就知道“三千余年古国古”的中华,历来所闹的就不过是这一个小玩艺。但在新近编纂的所谓“历史教科书”一流东西里,却不大看得明白了,只仿佛说:咱们向来就很好的。
赵秉坤读:但实际上,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中国的百姓是中立的,战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属于那一面,但又属于无论那一面。强盗来了,就属于官,当然该被杀掠;官兵既到,该是自家人了罢,但仍然要被杀掠,仿佛又属于强盗似的。这时候,百姓就希望有一个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只求他决定他们怎样跑。
师:鲁迅的文章读起来与今天的白话文还是有点区别的,两位同学读得不错。读了这两段,他说历史上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精神状态是什么?大声说出来。
生:咱们向来就很好的。
师:咱们是谁啊?
生:中国人。中国百姓。
师:这是刚才庾敏欣读的一段里概括中国的历史,翻开中国历史,我们很好,我们泱泱大国,五千年的文化,五千年的文明历史,我们一直过得很好的。但是鲁迅马上指出实质,实际上,我们中国人向来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为什么呢?乱世时不及牛马,当他略等于牛马时就心悦诚服,恭颂太平的盛世,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而史书上说,我们向来就很好的。
同学们看看,当我们整理出这篇文章的逻辑顺序后,就发现有两样东西是不一致的:鲁迅读中国历史,读出中国百姓的血泪史,苦难的历史;而在我们很多地方不是这样的,我们精神上,我们教科书上,我们文化的总结当中可能都说“我们一直都过得很好”。也就是说有两样东西不一致,哪两样东西呢?……聂建杰说说你的看法!
聂建杰:一般学者说中国人过着太平盛世,鲁迅却说中国百姓从来没争到做人的价值,他们读历史的观点不一样。
师:那你认为鲁迅所说话,他列出了证据没有?
聂建杰:第七段当中就说到,拿他们当牛马,他们也心甘情愿。就算一个领导者,为了自己的利益,本质为是损害他们的利益,但只是规定他们去做什么,他们就认为是皇恩浩荡太平盛世了。
师:那他说我们历史上都没有争到过做人的价格,他有没有事实,有没有引经据典?
聂:他引用了元朝时的规定,还列一些朝代。
师:因为鲁迅先生通读历史,在这里他随手就引用了一些论据来证明中国百姓的生存状况。刚才问的问题是,有两样东西是相矛盾的,哪两样东西呢?聂建杰提到了,我们在现实中是苦难的,但我们在精神上却是满足的。我们漫长的历史当中,老百姓牛马不如,略等于牛马就恭颂太平盛世了,但是我们在文化上,我们在意识形态上却是很满足的,却是很快活的,却是很文雅的,如果用现代医学来说,这叫什么来着?如果一个人是这样的,现实中明明是苦难的,但精神上却是快乐的,哦,一说到这里大家马上想到鲁迅笔下的人物形象,谁啊?
生:阿Q!
师:阿Q怎么了?刘清颖你来概括一下。
刘清颖答:阿Q他在平常生活当中受到嘲讽,生活上没有着落,不太像人的那种,但他精神上总是一味地委曲求全的,认为“啊我过得非好啊”,以自己精神世界里的那个社会来安慰自己在现实中受到的不顺心的事。
师:这叫什么啊?
生:精神胜利法!
师:这种精神胜法能够带来一些好处啊?能找到一些快乐啊?
刘清颖:但这种快乐是病态的,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尊严,扭曲自己的尊严来获得快乐,总之是扭曲了的。
师:很好!还有同学想说话……。齐霁说一下。
齐霁:他原本应该很悲伤,可是这种快乐在精神上麻痹了自己。
师:这种精神胜利法会麻痹自己吗?
齐霁:他经常这样想就不会想去面对现实。
师:哦,让他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现实中受到苦难并不可怕,如果你意识到这种苦难,你觉醒了这是一种苦难,你就会有崛起的勇气,但是如果每次用这种精神胜利法把这种苦难给抹平了给抹杀了的时候,那这种精神胜利法就成了欺骗自己继而欺骗他人就是我们所说的自欺欺人的一种麻醉手段。这种手段是非常可怕的。一个人,一个民族,如果这样麻醉下去,永远不敢正视现实,永远不敢正视历史。所以鲁迅先生接着得出自己的观点,正是因为中国人从来没有争到过人的价值,极容易满足于暂时的稳定,只要有一个人收拾了天下,给我们制定了奴隶的规则,我们就满足了。好,我们接着读第8段和第9段。男生读第8段,女生读第9段。
男生读:假使真有谁能够替他们决定,定下什么奴隶规则来,自然就“皇恩浩荡”了。可惜的是往往暂时没有谁能定。举其大者,则如五胡十六国的时候,黄巢的时候,五代时候,宋末元末时候,除了老例的服役纳粮以外,都还要受意外的灾殃。张献忠的脾气更古怪了,不服役纳粮的要杀,服役纳粮的也要杀,敌他的要杀,降他的也要杀:将奴隶规则毁得粉碎。这时候,百姓就希望来一个另外的主子,较为顾及他们的奴隶规则的,无论仍旧,或者新颁,总之是有一种规则,使他们可上奴隶的轨道。
女生读:“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愤言而已,决心实行的不多见。实际上大概是群盗如麻,纷乱至极之后,就有一个较强,或较聪明,或较狡滑,或是外族的人物出来,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厘定规则:怎样服役,怎样纳粮,怎样磕头,怎样颂圣。而且这规则是不像现在那样朝三暮四的。于是便“万姓胪欢” 了;用成语来说,就叫作“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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