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历史上曾经生活过的人演义成不是真实的样子,把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演义成另外的样子,这样能够成为经典,足见《三国演义》水平之高。但在完成把不真实的历史演义成经典的过程中,必然要牺牲很多东西:比如说人物的真实性,对人物的客观评价,事件的真实性,对事件产生、发展、结局的客观分析,体现在历史真实中的力量对比、人性人心、发展规律。以牺牲真实、客观、思考为代价的《三国演义》虽然可以再创作一段波澜壮阔、引人入胜的“历史”,却不能正确地解释历史发展的问题。通读《三国演义》,我们难以对汉末何以出现混乱局面,何以魏、蜀、吴形成三国鼎立局面,何以晋室能最后代魏灭蜀、吴等问题有明确的答案,能给我们留下印象的是一些错误的人物形象、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件过程及对历史假象的诸多感慨。
也许有人会说,《三国演义》开宗明义地给出了历史发展最简单而辩证的答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后的所有人物活动与事件发展都间接而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答案,这不是对历史深层次的正确而凝炼的思考吗?必须承认,《三国演义》有这个意图,而且很好地通过富有戏剧性的人物故事进行了阐述。问题是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吗?如果这个答案是正确的,那么《三国演义》就不属于戏说历史的范畴,它不仅是一部经典小说,而且是一部成功的历史小说;如果这个答案不正确,那么《三国演义》只能归入戏说历史的范围。笔者已经把《三国演义》归入了戏说历史的范围,原因当然是认为这个答案不正确。求诸中国史,自春秋至南北朝,期间真正的合只有两汉时期,其他时间或是完全的分裂,或是表面上的统一,骨子里还是分裂的,可以说这段时期主要是分,很少有合;自隋以来,期间没有真正的分裂时期,大一统时期不必说,两宋与辽、金、西夏的并存不是中国的分裂而是中国与异族的对峙,王朝变换间的混乱是新旧势力的交替,这种交替表现为战争,骨子里的统一还是存在的,可以说这段时期只有合,没有分。中国史并没有证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正确。求诸世界史,若从世界范围来看,到目前为止世界只有分,没有合,但世界的发展表现出合的趋势(在这里我们自不会把一个号令天下的政权作为合的标准,如果这样想就很可笑了;这里的合是指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的一体化趋势),而且没有迹象表明这种合后会出现分;若从世界的局部来看,各主要地区都通过不同的方式从分走向合,有的已经完成,有的还在这一过程中,大体情形同作为世界一部分的中国是相同的,同样没有迹象表明合后会出现分。世界史也没有证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正确。即使求诸《三国演义》描述的时期,可以说两汉后的纷争及三国为“合后有分”,但晋室形式上的统一并不是真正的合,各种纷争与分裂并没有停止,并在实际上延续很长时间,完全超出《三国演义》的历史时期,所以《三国演义》并没有为我们提供“分久必合”的例证。《三国演义》在实际上并没有证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正确。另外,在前面“个人与集体”的关系中,笔者论述了个人与人类是统一的,至小与至大的精神是一致的,在个人形式上从各种小集体中分裂出来时,却在更高的层次上与人类结合在一起。国家的分合同样适用这一情况,在形式上的分分合合中,实际上慢慢地结合在一起。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虽然历史发展的确存在着不断的分分合合,但总的趋势是由分到合,不管是从整体来看,还是观察某个阶段,都不能得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结论。《三国演义》得出了这个结论,并用一个绝对肯定的“必”来表述,随着演义对历史的戏说和广为流传,这种观念也深入人心,严重误导了对历史的认知,造成了中国人对历史发展的无能为力感和循环历史观,使中国人视治乱循环为正常,不能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坚定地推动历史前进。
《三国演义》作为一部经典小说,在历史观方面是如此欠缺,很难说是演义这种戏说历史的方式本身的缺陷成分大些,还是民间与文人配合的创作过程中产生的缺陷成分大些,但可以肯定地说,戏说历史的方式本身存在缺陷。
《三国演义》的例子足以说明戏说历史对于正确历史观的危害。当然演义是个特例,其他的戏说历史未必有如此的受众和影响,但戏说历史本身天生的缺陷同样会对受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整个民族的正确历史观构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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