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之诸国之史,鲁史设立最早,鲁春秋最为详备。古人言:“晋乘、楚梼杌、鲁春秋一也。”是各国多有史官记本国之史。
今人杨公骥先生曾对左丘明生活后期著作《左传》事作过令人信服的科学考察,统计《左传》记事的阶段性详略繁简:鲁隐公元年(前722年)之成公十八年(前573年)计150年,《左传》用字7.3万;襄公元年(前572年)至昭公三十二年(前510年)计63年,用字7.9万;定公元年(前509年)至哀公二十七年(前467年),计42年,用字仅2.7万。杨先生据此分析:第一阶段时间久远,记事时间长,材料少,记述较简;第二阶段时间近些,记事时间较第一阶段短得多,用字反而比第一阶段多,说明所记时代距作者较近,掌握的材料多;第三阶段时间更近,理应更详,反而简略,说明作者就生活在这一时期,记述这一时期的“史书”尚未公开,更因为所记述的历史人物或健在,或其后代势力强大,故作者下笔有所顾虑,率多有事而无辞。 《左传》对日食的记载缺漏,杨先生查出《春秋》载有三十七次日食,而记同一时段的《左传》只载十次,其中前五次日食发生在鲁昭公在位之前,后五次日食发生在昭公时代。《左传》记前五次,完全是根据鲁史《春秋》,除转述年月日外,只作些解说而已。但记昭公时发生的五次日食还记述了人们对每次日食的看法、想法、说法和由日食“引起”的故事和事件,记述很详细,富有故事性,吸收了各种传说。我们认为这说明昭公时代记日食的资料是现成的,并非作者自己原始记录,作者身不在鲁,既不承担任何个人责任,这些记述对鲁国季氏有利而无碍。对于鲁史《春秋》记载的定公五年、十二年、十五年、哀公十四年这四次日食,《左传》却全无记载。我们认为这是有意回避。因为记述日食这重大天变,必联系列国人事变迁、上天加祸的兆应或预言。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必然联系鲁公失政,大夫专政,作者采取回避手法,确是有心袒护季氏,视鲁公失政为合天意顺民心。《左传·哀公十六年》记哀公诔孔子之辞及子贡讥评哀公之语。《二十四年》记哀公立妾为夫人,把公子荆立为太子,不听宗人劝告,“国人始恶之”。《二十五年》记哀公指桑骂槐地说季康子是“食言而肥”,“饮酒不乐,公与大夫始有恶”。《二十七年》记:“夏,四月,已亥,季康子卒,公吊焉,降礼。”不记“三桓攻公”,隐去哀公“卒于有山氏”,而闪烁其辞地记为“国人施公孙有山氏”,还指责哀公“欲以越伐鲁,而去三桓。”这是《左传》记哀公二十七年间事与汉司马迁记这段事之异同。由《左传》记哀公事看出作者明显谴责哀公,昭示哀公为国人所恶,与大夫有恶,对正卿临丧“降礼”。作者笔下的哀公成了国人、大夫皆欲杀之的无耻昏君,其不得好死是因其欲借越人伐己国,惩大夫,是咎由自取,合于子贡“君其不没于鲁乎”之预言。而于季氏则无一辞相贬。可见作者非鲁太史,不为鲁公重用,仇恨哀公。若其为鲁太史,身有劝谏之责,记哀公不道即为谴太史失职,于理不合也。《左传》作者袒护季氏,必为季氏所用,故著《左传》彰明季氏之宜主鲁政,哀公宜失政。《左传》作者应是掌握鲁国典籍的公元前五世纪上半叶的鲁国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