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隐公元年,也就是《春秋》的第一年里,记载了这样一句话: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对史家来说最为重要的时间、人物、地点、事件这几个关键因素,虽然在这句话中都有了,但仅凭此我们仍然不了解这一历史事件的详情。还好,《左传》对此做了详尽的解释: 这要从郑伯----也就是郑庄公----的出生说起。当初,郑庄公的父亲郑武公,他的夫人是从申国娶来的,叫作武姜。武姜生了郑庄公和共叔段,但在生郑庄公的时候,出现了异常,《左传》记载: 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 一般生孩子,都是头先出来,脚后出来,即头下脚上;但生庄公时却是脚下头上,反过来了,所以就给郑庄公取名叫“寤生”。郑庄公的出生让姜氏大受惊吓,也就不喜欢这孩子了。姜氏很爱庄公的弟弟共叔段,甚至想把共叔段立为太子,多次向郑武公请求,但郑武公不答应。 等到郑庄公即位以后,他的母亲姜氏请求把制这个地方作为封邑给共叔段,郑庄公说:“制是一个地势险要的地方,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这个不行,但其他的城邑都可以给他。”姜氏就要京这个地方,于是让共叔段到了京,称为京城太叔。郑庄公有一个臣下叫祭仲,他对庄公说:“一个城邑,若是城墙超过了一百雉(一百雉为300丈,国都的城墙为三百雉也就是900丈),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最大的城邑,城墙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也就是300丈);中等的城邑,城墙不能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180丈),小的城邑,城墙不能超过国都的九分之一(100丈)。而现在共叔段居住的京这个城邑,规模已经不符合制度所规定的了,您以后将很难受。” 为什么城墙的大小会引起祭仲的警惕呢?因为城墙大,就意味着这个城邑很大,城邑大就意味着人口多、势力大。春秋时代,受封的人在自己的封邑里有很大的自主权,拥有自己独立的赋役税收和军队,俨然一个独立小王国。难怪祭仲要为国君担心。但庄公说:“姜氏要这样,我能怎么样呢?”祭仲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早点处置您的弟弟,别让他的势力蔓延,一旦蔓延开了,您就难以图谋了。蔓延的野草尚且难除,更何况您受宠的弟弟呢?”庄公说了一句有名的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义的事情作的多了,一定自己就会垮掉)。您就等着看吧。” 不久,太叔让西部和北部边境一带也要同时听候他的调遣,这时候又有一位叫公子吕的大夫对庄公说:“一个国家不能忍受同时听命于两个人的情况,您现在是如何打算呢?要是想把国君的位置让给太叔,那我就去为他做事了;若是不想给,那我就请您赶紧除掉他,别让老百姓有想法。”庄公说:“用不着,他会自取其祸。”
太叔又把那些原来两属的地方完全作为自己的封邑,地盘一直扩张到廪延这个地方。公子吕着急了,说:“可以行动了,他的势力再大一点就会得到民心了。”但庄公还是说:“他做事不义,没人会拥护他,势力即使大了也会垮掉的。” 太叔把城墙修坚固了,粮食也准备够了,武器也修整好了,步兵车兵也招集全了,就准备偷袭郑国的都城,姜氏则打算作为内应到时打开城门。郑庄公知道了他们进攻的日期,这才说:“现在可以了。”于是命令公子吕率领200辆兵车去攻打京这个地方,京地的人也起来反对太叔段。太叔段就逃到了鄢这个地方。庄公又带兵攻打鄢,五月辛丑这一天,太叔段只好又逃到了共这个地方。 整个这件事情,在《春秋》里就只被浓缩为这样一句话:“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不过《春秋》中的这句话,《左传》认为大有讲头:这句话里面没有说太叔段是庄公的弟弟,是因为太叔段做得不像一个弟弟;庄公和太叔段之间就好像敌我两国,所以《春秋》用了“克”这个字;这里把郑庄公称为“郑伯”,则是批评郑庄公做哥哥的也不像一个哥哥,不仅没有好好教诲自己的弟弟,还故意让他弟弟在反叛之路上越走越远而不加拦阻,简直就是养成其恶,欲擒故纵,有失作一位哥哥的厚道。这是《左传》对《春秋》的解读。 后世也有学者认为《左传》对《春秋》的这个解读不对,例如清代有一位专门研究《春秋》的学者顾栋高,他就写了好几篇论郑庄公的文章,认为郑庄公的作法,不管是对他的弟弟,还是对郑国的政治来说,都是值得称赞的。 这次反叛事件,大概让郑庄公对他的母亲姜氏十分气愤,于是就把姜氏安置到城颍这个地方,还对她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不到黄泉就别见面了)。”随后不久,庄公又后悔了。但那时人发了誓,是不能随便不遵守的。一个叫颍考叔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就拿了一些东西来献给庄公,之后庄公赏赐他吃饭,颍考叔吃的时候却把肉搁在一边,庄公问他原因,颍考叔回答说:“小人有母亲,吃过我为她准备的所有东西,但还没有尝过君王的肉汤,请允许我带回去给她尝一尝。”庄公感叹说:“你有母亲可送,我却没有啊!”颍考叔明知故问:“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庄公就告诉了他其中的缘故,并且说自己现在后悔了。颍考叔说:“君王不用担心,如果派人挖地一直挖到泉水出现,然后两个人就在隧道中相见,谁说不可以呢?”庄公就听从了他的主意。庄公进到了隧道里,赋诗说:“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氏出了隧道,也赋诗说:“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于是母子二人的关系又回复到以前。《左传》用“君子曰”的形式对这件事进行了评论----《左传》里的“君子曰”或是作者自己的评论,或是其他贤人的看法:“颍考叔真是纯孝,爱自己的母亲,而且还影响到庄公。这正是《诗经》里所说的:只要孝子还存在,他的孝心就会影响到别人。” 郑庄公在国内消除了弟弟共叔段对自己的威胁,但此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共叔段的反叛残余势力逃到了卫国,因为卫国和郑国是世仇。敌人的敌人,就成了卫国的朋友,《左传》记载,共叔段的儿子公孙滑逃到了卫国,卫国就替他攻打郑国,攻取了廪延这个地方。郑国毫不示弱,立即带领周王的军队、虢国的军队一起进攻卫国的南部边邑。
郑国之所以还能调动周王的军队,是因为郑庄公此时是周天子的卿士,也就是当时周平王的执政大臣。其实此前郑庄公的父亲郑武公,就已经是周王室的卿士了。西周末年,周人遭到西方犬戎的攻击,西周的最后一位王周幽王被犬戎杀死在骊山下,家国已破,继位的周平王只好东迁洛邑,而郑国和晋国是在这次护驾东迁过程中功劳最大的两个国家,郑国此时是郑武公,晋国是晋文侯。所以《左传》中说“周之东迁,晋、郑焉依”。郑武公、郑庄公父子俩先后都作了周王的卿士,长期把持着王朝的政事。这自然引起了周平王的不满,后来暗地里就把一些政事交付给了当时西虢的国君虢公,想剥夺一些郑庄公的权力,这下郑庄公也不高兴了,责怨周平王,平王又得罪不起,只好否认说:“没这一回事。”双方为了让彼此相信,就互相交换人质,周平王的儿子王子狐到了郑国做人质,郑庄公的儿子公子忽到周做人质。这一事件,彻底表明了春秋时代的周王室,势力已大大衰落,地位远不如从前了。这时的王室,不仅政治地位大大降低,在经济上有时也陷入困窘的处境,时不时还要向诸侯们要钱、要粮、要车。 郑伯克段两年后,也就是隐公三年(公元前720年),在位长达51年的周平王去世了,周桓王即位,此时周王室想趁机在平王死后把王朝的政事交给虢公,郑国于是就派军队割取了周王王畿内温地的麦子;这年秋天,郑国军队又抢割了周王首都成周的谷物。周与郑的关系由此恶化。也许是郑庄公做得太过火了,这年的冬天,他的车翻在了济水里。 一直到三年之后,也就是隐公六年,郑庄公才首次到成周去朝见即位已经三年多的周天子周桓王,周桓王对郑庄公没有好脸色,没有礼遇他。两年后,周桓王终于让虢公当上了王朝的卿士,这时,周王朝有了两位卿士,郑庄公为左卿士,虢公为右卿士,王朝政事不再由郑庄公一人把持。但周桓王仍然没有消除对郑庄公的不满,在鲁桓公五年(公元前707年),最终全部剥夺了郑庄公在王朝的执政权,并在这一年的秋天,周桓王亲自率领军队和陈、蔡、卫三国一起攻打郑国,郑庄公也亲自带着军队,并布了一个“鱼丽”阵法,在繻葛这个地方迎击周王的军队。不料陈、蔡、卫的军队是乌合之众,一打就先跑了,于是周王的军队也就乱了,郑国左、右、中三面趁机合攻王师,周桓王的肩膀也被射中了一箭,周王的军队大败而逃。有人建议追击,但郑庄公说:“君子不会逼人太甚,更何况欺凌天子呢?我们也就是卫国战争而已,只要自己的国家免于危亡,也就够了。”到了晚上,郑庄公还派人去慰问周桓王和他的随从们。 这次战役,是整个春秋时代惟一的一次天子亲征。作为周天子,周桓王的这一仗,可以说打得毫无面子,威风丧尽,周的势力从此一蹶不振。失败最主要的原因是,周桓王没有认清当时的国际形势。郑国自郑庄公克段消除了国内的隐患之后,借助自己作为周王卿士之便,经常挟天子以命诸侯,率领王师,纠集其他一些诸侯国,把那些不服于自己的诸侯国,早打得不敢吭声了。在繻葛这次战争中,陈、蔡、卫的军队一打就逃,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们早已吃过郑国的苦头了。
前面说过,郑伯克段之后,共叔段的儿子公孙滑逃到了卫国,卫国就替他攻打郑国,郑国不仅立即就攻击卫国的南部边邑,而且在第二年的冬天,也就是鲁隐公二年,又攻打卫国。两年后,在卫国的怂恿下,宋、陈、蔡、卫四国的军队合起来进攻郑国,这是春秋时期首次诸侯国联合起来攻打他国,四国的军队包围了郑国的东门,五天后才撤退。这一年秋天,诸侯联军又攻打郑国,并打败了郑国的步兵,割走了郑国的麦子,这一次联军除了宋、陈、蔡、卫四国外,还有鲁国的军队参加,不过鲁国这次出兵,鲁隐公是并不同意的,而是他下面的公子翚不听话,执意带兵而去参加的。正是这个公子翚,7年之后杀死了隐公。但紧接着第二年(鲁隐公五年),郑国为报去年东门被围之仇,就开始一一复仇还击:首先攻打卫国,虽然卫国后来又带着燕国的军队打郑国,但结果郑国大败燕国的军队;随后郑国又率领周王的军队等进攻宋国,一直打到宋国国都的外城;下一年郑国又侵入陈国,获得了很多俘虏和财物。 由于郑庄公作了周王的卿士,掌握着话语权,因此能以周天子的名义,调遣其他一些国家的军队,去讨伐那些不服的国家。宋、蔡、卫、郕等国,先后都被他以“不服王命”作为借口征伐过。就在鲁隐公被杀的当年(鲁隐公十一年),郑国还在和鲁国商量攻打许国。就在这一年的五月,为攻打许国,郑国在祖庙内发放武器车辆,不料以前给郑庄公建议掘地见母的那位颍考叔,和春秋时期有名的美男子子都,二人为抢夺兵车而争起来了,颍考叔抱起车辕就跑,子都拔出长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大路上也没追上,气得子都怒火中烧。这一年的秋天,郑、鲁、齐三国军队进攻许国,在攻城时,颍考叔抗着郑庄公的旗子抢先登城,结果子都在下面用箭射他,颍考叔就摔下来死了。另外一人又抗起旗子,登上了城,边挥旗子边喊:“国君登城了!”于是许国的军队溃退,郑国的军队全部登城而进入了城内,许国的国君逃到了卫国。 战后,郑庄公让士兵们拿出猪、狗和鸡,来诅咒背后射死颍考叔的那个人,要让神降祸给他。《左传》在此事上批评了郑庄公。因为郑庄公大概知道是子都射死颍考叔的,却假装不知道,但又不能不对大家有所交代,就设诅来作作表面文章。郑庄公袒护子都,大概是因为子都长得很漂亮,是郑庄公的男朋友。 郑、齐、鲁三国军队攻下许国后,齐僖公把许国让给鲁隐公,隐公推辞不受而又让给郑国,郑庄公却也没有就灭了许国,只不过把一些军队驻扎在许国,还让许国国君的弟弟居住在许国东部以安抚许国百姓,郑庄公说这是“天祸许国”,只不过是借我之手来讨伐许国而已,说自己不敢占有许国。对此,《左传》称赞了郑庄公这一做法,说郑庄公“可谓知礼矣”。这一年冬天,郑国又带着虢国的军队攻打宋国,大败宋军。 郑庄公不仅在中原诸侯国中多次战胜他国,他的军队在和北方戎族的战争中也多获胜利。隐公九年(公元前714年),北戎入侵郑国,结果被郑国打得大败;桓公六年(公元前706年),北戎又入侵齐国,齐国向郑国求救,郑国派太子忽率领军队去救援,结果又大败戎人的军队,斩首300人,还俘获了北戎的两个首领。 可以说,在《春秋》前期的这头二十年里的历史舞台上,郑庄公确实显山露水,出了不少风头,在当时的中原诸侯国中,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霸主。
郑庄公之所以能在春秋早期的中原诸侯国中称雄,分析起来,从郑国内部环境来说,郑庄公和郑武公父子俩先后都作了周王朝的卿士,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把持着王朝的执政权,虽然和周王的关系不是太好,但却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经常能调用王、虢之师;此外郑武公和郑庄公二人在君位的问题上都有很好的处理,郑武公并没有因为武姜宠爱共叔段就听从她的请求废长立幼----事实证明这往往会引发国内的动乱----,而郑庄公也很好地处理了国内威胁自己君位的势力,成功地解决了共叔段的问题,虽然后人多拿此事来批评郑庄公,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郑庄公在此事上处理得当,使得他在位43年期间,郑国国内政治还算稳定,没有出现大的动乱和君主的频繁更替,尤其是在克段之后的这20来年期间,郑国发展平稳,国内政治稳定。 而我们来反观这段期间的其他一些诸侯国,如卫、宋、鲁、晋,都因为君位的问题而出现了血腥事件和政治动荡,国内一片狼藉。 先说卫:卫庄公早先娶了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叫庄姜,庄姜长得非常漂亮,在《诗经》中有一首诗叫《硕人》,据说专门就是为庄姜而作,诗中说这位美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庄姜没有生孩子,卫庄公又从陈国娶了一位女子,叫厉妫,虽然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很早就死了,厉妫的妹妹戴妫也为卫庄公生了一个儿子叫完,庄姜就把完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这个完就是后来的卫桓公。 卫庄公有一个宠爱的女人也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公子州吁,他不仅受到卫庄公的宠爱而且还喜好武事,庄公也听之任之不加禁止,但庄姜却很讨厌公子州吁。庄公有一个老臣叫石碏,劝谏庄公要么立公子州吁为太子,要么就别这么尊宠过度,但庄公不听。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交往,石碏加以禁止,但没有用。后来卫桓公即位后,石碏就告老退休。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叛乱失败逃走后,州吁也主动和这些人交往为友。在卫桓公作国君的第16年,也就是进入《春秋》记事的第四年(鲁隐公四年),《春秋经》记载: 卫州吁弑其君完。
州吁最终杀死了卫桓公,自己作了国君。这是《春秋》中记载的第一起弑君事件。但州吁却安定不了卫国的百姓,于是石厚就替州吁去问他父亲石碏有什么好主意,石碏说:“去朝见一下天子就可以了。”石厚问:“怎样才能去朝见天子呢?”石碏说:“天子现在很宠信陈桓公,而卫国和陈国现在关系也很好,你们若去拜见陈国提出请求,就一定能成功。”于是石厚就跟着州吁去陈国。石碏马上派人去告诉陈国说:“卫国国家小,我年纪也大了,作不了什么事。现在去的这两个人,是杀死我们国君的人,请你们一定帮个忙处理一下。”于是陈国就把州吁和石厚抓了起来,请卫国自己派人来处置。卫国就派人去杀死了州吁,石碏也派自己的人去杀死了石厚。《左传》借君子之口对此事进行评价时,说石碏称得上是“大义灭亲”。 州吁死后,被杀死的卫桓公的弟弟公子晋被迎作国君,这就是卫宣公。卫宣公这个人比较淫乱,他还没有作国君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父亲卫庄公的一个叫夷姜的妾开始通奸,并生了一个儿子叫急子,他作了国君之后,就把夷姜立为夫人,把急子立为太子。后来为急子从齐国娶了一位女子,这位女子非常漂亮,卫宣公就先自己娶了她,并生下了寿和朔两个儿子。这位齐国的女子也就是宣姜,和她的儿子朔一起挑拨卫宣公和急子之间的关系,说急子的坏话,卫宣公就派急子出使齐国,准备在路上埋伏刺客杀死急子。卫宣公让急子拿着白旄尾去齐国,同时也通知刺客:杀死手上拿着白旄尾的人。这件事被宣姜的另一个儿子寿知道了,就跑来告诉了急子,让他逃走,急子却不愿意逃走,他说:“我怎么能违背父亲的命令呢?不然还要儿子干什么。” 寿在急子临行前,用酒招待他,然后自己拿着白旄尾就先去了,在路上就被刺客杀死了。急子赶到了,对刺客说:“他们要杀的是我,他有什么罪呢?杀了我吧。”于是刺客又把急子杀了。《诗经》有一首诗《二子乘舟》,就是卫国人为哀悼这兄弟俩而作。
朔后来即位,就是卫惠公,在他在位前期(那时他还很年青),他的母亲宣姜和急子的弟弟昭伯通奸,并生下了好几个儿女。这位宣姜,她还有一位淫荡的兄弟齐襄公,以及一位淫荡的姐妹文姜,这两个人我们后面再谈。所以后人以为卫地多淫乱之风,在今天的《诗经》中的《卫风》里,就有许多描述男女偷情的诗。但卫惠公在位四年就被赶走,在外流亡了8年才又在他国的支持下回国继续作国君,后来他的儿子卫懿公,特别喜欢鹤,让鹤乘坐大夫的车子,给鹤很高的禄位,结果北方的狄族入侵卫国时,士兵们就对卫懿公说:“派你的鹤去打仗吧,你把禄位都给了鹤,我们哪里能打仗!”于是卫国就被狄的军队给灭亡了。 再说宋国,郑庄公克段之时,宋国的君主是宋穆公。两年后宋穆公生病,临死前嘱托大司马孔父嘉(孔子的祖先),让他拥立自己哥哥宋宣公的儿子与夷作国君,他自己有一个儿子叫冯,却不让他作国君,公子冯就逃到了郑国。因为宋穆公的哥哥宋宣公去世的时候,也没有把君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与夷,而传给了他认为比自己儿子更加贤明的弟弟宋穆公,所以宋穆公现在要把君位传给与夷,认为这样,死后才有面目去面对自己的哥哥。虽然大司马孔父嘉说大家都挺拥护他儿子公子冯,但宋穆公还是让与夷在他死后作了国君,这就是宋殇公。宋宣公传弟不传子的作法,《左传》称赞他遵守了道义,但《公羊传》却持完全相反的看法,认为:“宋之祸,宣公为之也。”也就是说,宣公的作法,实际上为宋国埋下了祸乱之根。 宋殇公在孔父嘉的辅佐下,作了10年国君,在这10年中,宋国进行了11次战争(主要是和郑国交战,而和郑国交战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宋殇公君位的潜在敌人公子冯在郑国),人民难以忍受。宋国的太宰华父督,一次在路上看见了孔父嘉漂亮的妻子,直盯着她走过来又目送她远远而去,口中忍不住说:“真是又美又艳啊!”于是就散布说,宋国的战争都是孔父嘉搞的,于是就杀死孔父嘉,霸占了孔父嘉的妻子。宋殇公大怒,华父督心中害怕,于是又杀死了宋殇公,为了和郑国搞好关系,华父督就把在郑国的公子冯迎回国作了国君,这就是宋庄公;为了不引起其他诸侯国的干涉,华父督又对鲁、齐、陈、郑大加贿赂,各诸侯国也就对华父督睁只眼闭只眼。最终,华氏执掌了宋国的政事。
而鲁国,在鲁隐公在位第11年的时候,也被公子翚所杀,鲁桓公即位。 其实,就郑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来说,要想称霸实际上比较困难,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正好是天下之中,是一个四战之地,也就是说,四周环绕着其他诸侯国,郑国处在其他诸侯国的包围之中,周围任何一个诸侯国强大起来要想发展时,首先就会打郑国的主意。郑当初建国于此,实属迫不得已。据《史记》记载,郑国的始封之君也就是郑庄公的祖父郑桓公,是周厉王的儿子,周宣王的庶弟,最初被封在郑地(今陕西华县),后来郑桓公见周幽王宠幸褒姒离弃诸侯,就询问太史伯如果将来周王室出现变故,自己应该到哪里去安身逃命,太史伯就建议他迁国到现在河南新郑这个地方。郑桓公说:“我想到长江南边去,怎么样?”太史伯说:“不行,南边有楚,楚以后一定会兴起的,楚一兴起,你就没法儿待了。”郑桓公又说:“那我去西方行不行?”太史伯说:“也不好,西方的民俗贪而好利,你也难以久呆,而且秦以后会从西方兴起。”那么东方呢,东方是姜太公的封国齐国,所以也过不去;而北方呢,是晋国的地盘,所以郑后来就只好迁国于这个四战之地了。 太史伯还向郑桓公预言说,将来周衰之后,齐、秦、晋、楚一定会作为大国兴起。但是,历史把《春秋》的这头一二十年却馈赠给了郑庄公,在此期间,西方的秦和戎狄杂处,它的触角还够不着中原;南方的楚此时也还默默勿闻,还没有进入中原人的视野;而北方的晋正处于内部分裂,双方互相厮杀,自顾不暇;东方的齐虽是大国,但也还没有真正崛起,遇到北戎进攻时它还得求助于郑国来为他解围。更为重要的是,郑还拉拢齐与之结盟,因此经常能得到齐国的支持;此外郑还尽量和东方的鲁也搞好关系。因为郑不算是个大国,它要想在中原有所作为,就必须处理好和当时大国的关系,可见,郑在外交上也很有一套。以上所述,是当时郑国所处的外部环境。 正是在这样一个内、外环境中,郑庄公成为了当时中原政治舞台上的明星。但很不幸的是,在鲁桓公十一年(公元前701年)郑庄公死去后,郑国也同样陷入了因为君位而出现的动乱之中。 郑庄公死后,本来应当由祭仲辅佐太子忽继承君位。祭仲是当时郑国的卿,正是他当初一再提醒郑庄公要警惕和除掉共叔段,他很受郑庄公的信任,在郑庄公死后,郑国的政局基本就是这个人在掌握。太子忽,也就是曾经在周作过人质,后率兵救援齐国打败北戎入侵的那位公子,他的母亲,当初就是祭仲为郑庄公娶来的,应当说太子忽和祭仲是同一个政治阵营里的。太子忽还有3个弟弟,分别是公子突、公子亹、公子仪,他们的母亲都深受郑庄公的宠幸。面对这种形势,祭仲曾建议太子忽一定要争取外援,也就是说背后要有其他大国的支持。
要得到其他一些大国的支持,在当时最主要的一个途径就是和大国联姻。碰巧的是,当时东方的大国齐国的齐僖公,主动来提亲,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郑国的太子忽,但却被太子忽拒绝了,理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合适的配偶,齐国是个大国,却不是我的配偶。我靠我自己就行了,需要大国做什么!”对此,《左传》借君子之口称赞太子忽:“善自为谋。”认为太子忽很善于为自己做打算。这大概是因为,太子忽没有娶的这位齐国女子,后来嫁给了鲁国的国君鲁桓公,她就是文姜,但是这位齐国女子文姜,在婚前和婚后,却一直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就是后来齐国的国君齐襄公通奸,并最终导致鲁桓公被杀,所以《左传》认为太子忽没有娶她,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后来,太子忽率领郑国的军队帮助齐国打败了进犯的北戎军队,尽管此时太子忽已经娶了一位陈国的女子成亲了,齐国仍然又一次向他提亲,这次要嫁给他的齐国姑娘,据说很贤明,祭仲也劝他一定要答应这门亲事,说:“您如果失去了强大的外援,将来国君的位置就坐不稳,您其他三位弟弟就能都当国君了。”但太子忽又一次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带兵来救援齐国,如果娶亲回去,那就是以公谋私了。 太子忽的弟弟公子突,他的母亲是从宋国娶来的,郑庄公死后,宋国人就找机会把祭仲和公子突骗到宋国拘留起来,威胁说如果不立公子突为国君,就把祭仲杀了。祭仲就只好和宋国人结盟,把公子突带回郑国并且把他立为国君,这就是郑厉公。太子忽只好逃到卫国去了。 祭仲虽然立公子突作了国君,但郑国的大权却完全把持在祭仲手里。郑厉公就与他的手下雍纠商量准备在郊区宴请祭仲时杀掉祭仲。雍纠是祭仲的女婿,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老婆也就是祭仲的女儿,祭仲的女儿就跑去问自己的母亲:“父亲和丈夫,哪个更亲啊?”她母亲回答说:“人人都可以作你的丈夫,但父亲却只有这么一个啊,丈夫怎么比得过父亲呢!”于是祭仲的女儿就把雍纠的事说了出来,祭仲就杀掉了雍纠。郑厉公长叹说:“谋及妇人,宜其死也!”意思是这种大事竟然和妇人去商量,死得活该。 郑厉公就载着雍纠的尸体逃出了都城,后来在栎(今河南禹县)这个地方盘踞了下来。于是太子忽就回到了郑国作了国君,这就是郑昭公,这让郑国的高渠弥很害怕,因为郑昭公很早就不喜欢他,当初郑庄公让高渠弥作卿时,就曾遭到郑昭公的强烈反对。所以两年后,高渠弥就杀掉了郑昭公,但是也不敢迎接居住在栎的郑厉公回国,就和祭仲拥立郑昭公的弟弟公子亹作了国君。第二年(鲁桓公十八年,公元前694年),齐襄公带着军队驻扎在首止这个地方(今河南睢县东南),公子亹和高渠弥一起去和齐襄公相会。齐襄公还是公子的时候,曾经和公子亹相斗过,二人曾结下了仇怨。但此时公子亹怕不去的话会得罪大国齐国,齐国会趁机率诸侯攻打郑国,把居住在栎的郑厉公送回来作国君,所以最终还是去了。结果公子亹就被齐襄公杀死了,高渠弥也被齐国人车裂而死。作为老滑头的祭仲,知道此行危险,所以就称病没有去。公子亹被齐人杀死后,祭仲又把公子仪立为了国君。十四年后(鲁庄公十四年),居住在栎的郑厉公与人合谋杀死了公子仪,回国又当上了国君,此是后话。 可见,郑庄公死后,在短短的7年之内,郑国的国君或被杀,或出逃,走马灯一样换了4个国君。国内政治的不稳定,使得郑国不再具有郑庄公时代的霸主实力了。可以说,郑庄公的小霸,随着郑庄公的死去也就渐渐不复存在了。历史的聚光灯,开始慢慢移向东方的齐国,不久以后,春秋时代的第一位真正的霸主,就要从齐国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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