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活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所以求“安”是孔子思想学说的最终归宿。当然,这种“安”既有主体本身的内在之“安”,也还有外在于主体的社会客体之“安”。孔子认为,主体内在之“安”以“安”于“道”为最,它主要是通过“修己”之学即“内圣”功夫来达成。但求个体的内在之“安”即“独善”并不是孔子仁学的唯一目的,在“仁者,爱人”的命题中,“立人”、“达人”与“兼善天下”等,乃是孔子所力求实现的理想目标之一,孔子说:“修己以安人”和“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但是,“安人”和“安百姓”应当采取何种方式来进行呢?这便涉及到孔子及儒家的“外王”之道,即为政之道。孔子的为政之道主要包括“为政以德”的王道政治、“无讼”主义的法制思想、“富民教民”的经济之道和“义战”“慎战”的军事之道等方面。
一、为政以德
“王道政治”是孔子为政之道的理想政治模式。而所谓“王道政治”,是指依王者即统治者之“道”而进行的政治活动。这里的“王道”一词,既指“王之道”即王的统治方式,包括政治制度安排、政治运作方式等,同时又指“王”之所以能“王天下”的内在根据。不过,在中国传统政治学中,“王道”一词是孔子及儒家用来特指一种理想的政治模式的概念,而这种理想的政治模式又主要是指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为代表的治国之道,孔子称之为“先王之道”(《论语·学而》)。由于孔子主张“从周”,故其“先王之道”具体来说是指“文武之道”而言。与孔子言必称“周公”不同,孟子则“言必称尧舜”,并提出了“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之说(《孟子·公孙丑下》),认为自尧舜到汤、由汤至文王、文王至孔子,其间皆为五百年,并且存在着一以贯之的“道统”。那么,孔子和孟子所谓之“王道”有哪些特定的政治内涵呢?
孔子的学生有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论语·学而》)这就是说,在孔子看来,“先王之道”最突出的特点是它的礼乐政治文化。对此看法,孟子表示赞同,说:“有人于此,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孟子·滕文公下》)孟子此说是以“具体性”即孝悌来突出“普遍性”即先王之道。这是因为:传统社会是一个宗法一体化的社会结构,故孝悌是礼仪体系的根本部分,也是传统政治的基础。而说得更明白的则是《礼记·乐记》:“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以礼乐为三代文化特别是周文化的象征,这是孔子及之后思想家的一个共识。
但是,如果仅仅从礼乐制度方面来认识“先王之道”,这还只是一种表面的认识,因为,“王道”之所以为“王道”,就在于它是一种“王天下”之道,而任何统治者要想“王天下”,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它是否靠一种制度安排来维护,而在于它是否创制出了一套尽可能符合社会正义的制度体系,或者更进一步说,这种制度创设是根据什么政治理念来进行的,其政治制度的合法性依据何在?而一旦我们将问题深入到这一层次,则意味着前述将“先王之道”定格于礼乐制度上,还只是一种对“王道”的外在描述,而非是对“王道”的内在触及。那么,“王道”的内在方面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蕴呢?关于这一问题,《尚书·洪范》早有界说,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可见,“王道”在本质上是指一种大公无私、正直无偏之道。换言之,“王道”之所以为“王道”,就在于它是基于这样一种伦理道德基础的政治制度安排。但是,何谓“无党无偏”?“党”,实际上就是指为了某种私利而拉帮结派的行为,所谓“结党营私”是也;而“偏”,不正之意,指在处理问题或制度安排过程中不能站在公正的立场,而偏向于其中的某一方。但是,我们知道,在三代的政治设计中,果真存在过一种“无党无偏”的“王道”政治么?回答当然是否定的。既然如此,《尚书》所谓“正直”的“王道”又是指什么而言呢?实际上它是指一种以“敬德保民”为特征的政治理念。在前几章中,我们已经指出,在周革殷命的过程中,周代的统治者意识到“民”是一个“王”是否能“王天下”的关键因素,故而“王道”政治的核心是如何得“民心”。而要得民心,就必在政治制度安排上对民众的利益有所照顾或考虑,《泰誓》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所以相上帝,宠绥四方。”即君王及官僚体系的产生,都是上天为了保佑下民而设。《泰誓》甚至认为:“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等等。这些都表明:在周代的思想家看来,“民意”或“民心”与“天意”或“帝意”是可以相互替代的。这样,“王道”政治的合法性就在于它是否有充分的民意性。这种政治民本主义思想为后来的历代儒家所继承,如孔子:“仁者,爱人”,其中之“人”,就包括或主要是指“民”而言;如孟子:“得于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离娄上》)“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孟子·梁惠王上》)“民为贵,社稷次,君为轻。”(《孟子·尽心下》)如荀子:“天之立君,以为民也。”(《荀子·略》)如董仲舒:“天之生民非为王也,天立王以为民也。”(《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等等。由上可知,孔子及儒家所谓“王道”实际上是一种“得民”之道。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种“王道”政治并不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民主政治,因为,“民本”的含义虽是“以民为本”,但不是“由民作主”,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泰伯》)便充分地表白了这种民本主义的政治本质。
“王道”政治是以“得民(心)”为主要价值取向,然而,怎样才能得民心呢?孔子认为,欲得民心,首先是要恢复“礼治”,即“为国以礼”(《论语·先进》),“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论语·里仁》)这是因为,西周以来,特别是春秋之际,整个社会陷入了一种“礼崩乐坏”的状态之中,而这种状态也就是一种“无道”即“王道”失落的表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论语·季氏》)可见,孔子所谓“有道”,就是欲恢复由“王”来行“礼乐征伐”之权的“道”,也就是礼治。那么,在春秋之际要恢复礼治即“王道”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呢?孔子认为,虽然“王道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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