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边城》不只是描绘“充满人性美的湘西世界”，也是在哀婉地吟唱一首忧郁的恋歌。《边城》描写翠翠的孤寂命运是建立在“水”上的，将翠翠的爱情故事也是放置在“烟雨朦朦”的水中世界去描绘的，让人体味到一种水样的忧郁和阴柔美。

【关键词】沈从文;边城;水;忧郁;意蕴

 对《边城》的理解，更多的人看到的是作品中所描绘的健康优美的人性，而作品背后所隐伏的忧郁却被忽略了。细细品味，《边城》既展示了一幅恬静优美的湘西风情画，又是在忧郁地吟唱一首哀婉的恋歌。主人公翠翠在青青翠色的自然美中有了青春的觉醒，她在天真、单纯之外，又多了少女的腼腆，她爱着摊送，可又不想伤害天保，等待她的却是悲剧命运。但是作者并没有给这个爱情悲剧涂抹上过于浓厚的色彩，而是在由纯洁的水的世界里营造了一种忧郁氛围。从而深化了《边城》的内在意蕴。

                                    一

美是生活的观照。大凡反映人学的文学，无一不是通过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来凸现美学氛围的。《边城》中所透溢出来的让人难以忘怀的忧郁美就是建立在“水”的基础之上的。沈从文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一文中曾一再表示:“自己的‘文学事业’的基础并不建筑在‘一本合用的书’或‘一堆合用的书’上，因为它实在却是建筑在‘水’上。”“我对于宇宙认识得深点，也亏得是水”。这一点在《边城》里被演绎得淋漓尽致。也正是建立在“水”的基础上，《边城》所特有的忧郁美才被涂抹得如此别有韵味。小说一开头:“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恫’的小山城时，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面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

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短短的两句话，一连用了七个“一”字，把翠翠一家人傍水而居的那种宁静、隔离、冷清、孤独的境况简明扼要地勾画出来。小溪边住着的这户人家是多么的孤独，老人没有儿女，小孩没有父母，只有一只黄狗作伴。呈现于我们眼前的是既不同于喧嚣的城市生活，也不同于过于悲枪的高原生活，而是一种宁静中见温情，水天一色的带点孤寂忧郁色调的别样生活。对翠翠住所旁边的小溪，作者不惜笔墨精雕细刻:“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都可计数。”“水常有涨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水”是纯净的、优美的，可“水常有涨落”这一自然现象又给人造成一些障碍。水隐喻着翠翠美丽、善良的性格和隔膜、忧郁的命运。翠翠成为孤儿是因母亲故意喝了许多冷水而死去造成的;翠翠认识二老摊送从而开始了哀伤的少女之恋是在端午节赛龙舟时的水边;翠翠失去摊送是因天宝在水中溺死而造成的;翠翠失去唯一的亲人爷爷成为一个真正的孤雏也是在大雨之夜。翠翠的悲剧命运与水紧紧联系在一起。水成为孤寂、忧郁的情结。这也不是《边城》所独有的，而是古已有之。在许多古诗词中，水就积淀为表达隔离、忧郁的原始意象。《蒹葭》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等都对这一原始情结作了生动的表现。只是到了《边城》，“水”的这种原始情蕴被挖掘得更加深邃。

纯洁优美的水贯穿整个《边城》始末，而且与翠翠的阴柔美水乳交融，给我们带来一份难以言说的心灵触动。这种触动既不是悲痛，也不是优伤，而是一种忧郁。原因是水反映的世界色彩比实体原有的色彩更为柔和，更具朦胧美，因而其中的爱情故事能让人体味更多的是淡淡的忧郁。自然美的最高境界在于它的人化特征。沈从文不露凿痕地将人的情绪和感受外射到客观景物“水”上去，使“水”人格化、情感化，从而营造了一种令人动情的水样的忧郁氛围。

                                    二

 “对于城市中人地狭窄庸懦的生活里产生的作人善恶观念，不能引起多少兴味，一到城市中来生活，弄得忧郁孤僻不象个正常‘人’的感情了。”现实生活中的沈从文是孤独的。在厌倦了喧嚣的城市生活后，他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未被工业文明污染的“边城”。但“边城”自身的原始、偏僻又不可避免地留有迷信、愚昧的残痕。这也使得《边城》中描写的爱情故事充满了忧郁情调。在咀嚼这个凄凉美丽的爱情故事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一点“女性原则和原始的水相联系也是一个普通存在的主题。”_〔1〕所以，从更深层次讲，水的意象给予沈从文一种阴性的陶醉。折射到《边城》中，由水的意象幻化出来的女性的爱情故事总给人一种凄凉美丽的阴柔感。“边城”是建筑在水上的，那么从作者对“水”的朦胧凄迷意境的着力营造中，我们可以更好地把握作品的意蕴。在《边城》中，小溪可看作是翠翠的化身—纯洁、美丽，沈从文对小溪朦胧情境的描绘也可看作是翠翠命运的一种暗示。在翠翠初遇二老的那个端午节，翠翠看到“黄昏把河面装饰了一层银色薄雾”的景致时，想到一个问题“假若爷爷死了”。这层薄雾让情窦初启的翠翠感到一丝凉意，对自己未来命运有了一丝忧虑。两年后的端午节，当知道翠翠想念正在下青浪滩的二老时，爷爷“注目溪面升起的薄雾”仿佛也看不清一桩本以为是很明朗的婚姻—老大和翠翠的未来前景。这又给这个爱情故事增添了一层忧郁色彩。当翠翠和二老两情相悦之后的又一个端午节，翠翠想到爷爷上街会去顺顺家而处在甜蜜回忆中，面对的却是“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当翠翠知道绘有朱红长线的龙船(船上有二老摊送)这时节已下河了时，“细雨依然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伴随着翠翠和二老纯真恋情的并不是艳阳高照，而是烟雨朦朦，更显凄凉忧郁。当翠翠因大老驾船下河而死，未能如愿听到二老的美妙歌声时，“溪面浮着一层白雾”，水雾越发浓厚，越发显得优郁伤感。沈从文在描绘翠翠的爱情故事时，始终把她放置在优美朦胧而又凄迷的背景中。充满薄雾的忧郁的小溪在《边城》中出现的地方不下五、六处，而“细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在翠翠体验爱情的最甜蜜时期重复出现两次。这不是作者一时的疏忽，而是有意营造。从这里可以看出，沈从文在构筑爱情的理想家园时，倾泻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情绪，(而沈从文的孤独是与水不能分开的，这从他对水情有独钟的观点可以看出。)从而成功地写出了深藏于人类心底的孤独和忧郁。

车尔尼雪夫斯基曾说:“构成自然界的美是使我们想起人来(或者预示人格的东西)，自然界的美的事物，只是作为人的一种暗示才有美的意义。”边城》中烟雾笼罩“溪面”也即是“水”，暗寓了翠翠孤寂忧郁的情绪。水之意象映射着整个人物现实关系。就是建立在这样的“水”环境中，作者用沉郁的笔墨描写了人的孤独和忧郁。通过小说所营造的忧郁情境，我们不仅看到被凄凉所笼罩住的翠翠孤寂的身影，还可触摸到她那如烟似雨的心绪。水润湿了读者的心，从中我们领略到了朦胧难言而又着实可感的水样的忧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