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肺腑 情真意切
——李密《陈情表》赏析
文章:平平山人 编辑:幽谷幽兰
《陈情表》(《文选》题作《陈情事表》)是我国古代散文文苑里的一篇佳作,它直摅真情,不假修饰,词意恳切,委婉动听,千百年来,传诵不衰。 作者李密(224—287),字令伯,晋朝犍为邵武阳县(今四川省彭山县)人,父早死,母何氏改嫁,密自幼由祖母刘氏抚养。少师事谯周,情览五经,以文学见称, 尤长于《春秋左氏传》,曾任蜀国尚书郎,多次出使东吴,极有才辩,晋灭蜀后,晋武帝征他为太子洗马,他以祖母年老多病无人奉养为由,推辞不就。待其祖母殁后,才出仕任职,历任尚书郎、汉中太守。后因怀怨免官,卒于家。 本文是他写给晋武帝的一封信。信中陈述自己不能应诏出任太子洗马的理由,晋武帝读后,颇受感动,不仅同意了他的请求,还赐给他奴婢二人,并要郡县负责赡养其祖母的费用。由此可见其文辞魅力之深。所谓“表”,是古代章奏之一种,是臣子写给皇帝的书信。“陈情表”也者,语出《文心雕龙·章表》篇:“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
全文共分四段:首段,自臣密言”至“未尝废离”。叙说自己童年的遭遇和家境的孤单,为下文陈述“辞不赴命”做了张本。第二段,自“逮奉圣朝”至“实为狼狈”。叙说自己忠孝不能两全进退维谷的苦衷。第三段,“伏椎圣朝以孝治天下”至“是以区区不能废远”。紧承上文,在忠孝不能两全之下,陈述了意欲“苟顺私情”的理由。末段,自“臣密今年四十有四”至“谨拜表以闻”开诚布公,直抒胸臆,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愿乞终养”、“蔗刘侥悻,保卒余年”的恳切请求。在前文情中有理的基础之上,补以情上加情,词意十分恳切,富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我以为,《陈情表》的主要艺术特色是:
一、两条情感线索齐头并进。一条情感线索是对祖母的“躬亲抚养”之厚恩,“愿乞终养”“未曾废离”相报,也就是文中反复申诉的“私情”;另一条情感线索则是对圣朝的“过蒙拔擢”之盛意,时刻表示感恩戴德,念念不忘,“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这两条情感线索虽交互纽结,齐头并进,却主次有序,浓淡有别。报刘之私情,言出肺腑,真情意切,缠绵绯侧,感人至深;写“尽节于陛下”等语,不无勉强做作之痕,尽是一些迫不得已而出之于口的应承话,实则言不由衷,是一种“犬马怖惧之情”。
二、由远而近和由彼及此的两种手法交互运用。从纵的方面去看,作者写“私情”一线,先写“刘夙婴疾病”,次写“刘病目笃”,再写“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终写刘已是“九十有六”的高龄,“余年”“日短”。层层逼近,渐次加深,读来脉胳清晰,心不禁为之征服。从横的方面去看,作者也常常运用由外向内、由彼及此的手法,则另具一种艺术魅力。文中的第二、第三两段均属此种情形。欲写“苟顺私情”,先写“沐浴清化”;欲写“母孙二人,相依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先写“过蒙拔擢,宠命优渥”。这种先扬彼而后扬此的写法,其作用就在于:不独使对方不至于产生可能产生的那种“矜名节”和“有所希冀”的误解,更在于首先从感情上征服对方,使之易于接纳自己的请求,为满足“私情”而扫清了前进中的障碍。否则,“乌鸟私情”云云,说得再细微再形象,对圣上来说也是很难入耳。
三、语言极其流畅而又尤为凝练,读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无怪乎后人称赞它“沛然从肺腑中流出,殊不见斧凿痕”。流畅而不拖沓是同凝练分不开的,全篇以四字句为主体,杂以排比、对偶等等,于常中有变,使人毫无平淡板滞之感,如“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如“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如“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等等,皆两两对出,上下相衬,和谐自然,美不胜收。至于象那“日落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早已为人们所熟知习用,变成千古绝唱之句了。
[原文】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待汤药,未尝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待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以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事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以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卒保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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