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鬈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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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格格地笑起来。 老爷子推门回来了。 “你这种精神面貌可差点劲儿。”她瞟了他一眼,对我说,“你别腻烦我。其实,大人都是为了你好!” 天哪,她笃定是我们家老爷子最理想的接班人啦! 临近午饭的时候,老爷子送走了他的“接班人”,回到客厅里来。他又摆出了我早已熟悉的那副模样:弓着背,探着身子,两肘戳在大腿上,胸脯一起一伏。他打量着我,半天没言语。我在削苹果。看了他一眼,我猜到了他会干什么。 “如果你以为自己那个脑袋还挺美的话,以后最好回自己的房里美去。” 还是既不叫我的小名儿,也不称我的大名儿,连看也不看我一眼。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吩咐着他的裤裆。 我他娘的早料到会有今天啦。当然,我倒没想到他的废话来得这么快,刚过了一宿,他就来劲儿啦。这还只是赏了我一个破临时工再加上八十块钱呢,再多点儿,你说,我还有活头儿吗? 这回我可只是粗了脖子红了筋跟他嚷嚷,那才丢“份儿”呢。 “我这脑袋怎么了?”我胡噜了一下长发,从沙发上欠起身来,也弓起背,探着身子,也把两肘戳到大腿上,把拖鞋的前掌一掀一掀。我同样不看他,同样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长了这么个德性脑袋,我还得问您哪。” “我说的不是你那鬈儿。我说的是你头发的长度!” “长度?长度怎么了?多长是革命的?多长又成反革命了?你们报纸上发过社论吗?” 他“呼”地站起身,出去了。 他走到客厅的门口,正赶上我哥和肖雁进门。 “爸爸,万寿无疆!万寿无疆!”肖雁和我哥真是天生一对儿,她一进门,管保能叫老爷子老太太眉开眼笑。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嘻嘻哈哈中进行的,决不会让人感到肉麻。 可今天肖雁算是撞上啦,老爷子正在气头儿上,整个儿白干!老爷子理都没理她,一扭身,回他的书房去了。 “爸爸怎么了?” “不知道。” 她撂下挎包,立刻到厨房拜老太太去了。 “哼,要不是你又气老爷子了,砍我的脑袋。”我哥把西服挂到衣架上。 “没有没有没有。”我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告诉他,“他嫌我的头发长,我向他请示,让他给个尺寸。” 我哥看着我,长长地吹出一口气。他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妈妈,熟了。您尝尝……”厨房里,传过来肖雁和老太太嘻嘻哈哈的声音。 “大生日的,你把老爷子气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哥点上了一支烟。 “我根本没想气他。他自找。” 他还是默默地抽着烟。 “我不踉你废话。我知道,废话对你早他妈没用啦。” 要说我哥比老爷子可聪明多了。他承认现实,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急眼。和他谈话,我甚至时不时会想起在月坛公园见过的两个拳师。他们才不像《少林寺》的傻小子们那样,喊得乌烟瘴气,打得天昏地暗呢。他们不言不语,站得很近,你推过来一把,我搡过去一下,有时还面露微笑。我知道他们俩谁都模谁的底,可又谁也不服谁。所以在这推来搡去中渐渐的都有点儿乐在其中的味道了。 “你说得可太对了。”我说,“所以,咱们家全指望你啦。你就好好伺候着老爷子万寿无疆吧,有搂钱的机会就搂钱,有搂官儿的机会就搂官儿。放心。我不眼馋,也不生气。” “唔,你这话倒像个爷们儿说的。不过,你干的事就未准有这份志气啦。”他有点儿得意,“真有种儿,你什么也别靠老爷子呀。弄不好,咱们哥俩儿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没错儿。”我笑了。我知道他会用这一套来嘲笑我的,“谁让爹妈给了我这么一副骨头呢。不过,明说吧,就那个破临时工,就那八十块钱,我后悔死啦。要是不‘栽’这么一回,我也不知道自己活得这么没劲。不过,你放心,我这就换一种活法儿啦。” 他不再说了,靠到沙发背儿上,又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蔑劲儿真让人受不了。 “你说得倒挺好。看来,还想再发愤一年,考个大学?”他把烟头儿拧进烟缸里。 “说不定。”我说。 “哼,你是读书的材料吗?” “没准儿。”我说。 他又重新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 “说不定你还想当个满街嚷嚷‘瞧一瞧,看一看’的倒儿爷吧?” “你别以为不可能。”我还是微微笑着。 “你拉得下那个脸皮吗?” “看吧。”我说。 …… 如果不是他的轻蔑拱得我心里一阵一阵冒火,我也不至于在老爷子的生日喜宴上翻脸。“白斩鸡”、“香酥鸭”、“红烧鲤鱼”、“东坡肉”;“双沟大曲”、标着V·S·O·P的法国白兰地、五星啤酒……我还没那么混蛋。 可是现在,我心里真他娘的受不了了。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要是不找个正儿八经的地方把老爷子的“赏”扔回去,在他们面前,就永远甭想扬眉吐气地当个爷们儿。 “来,爸爸万寿无疆!”肖雁总算又找到一个机会发挥她的才华了。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我哥那两片红红的厚嘴唇无耻地咧着。 “妈妈永远健康!”甜甜的,再加上一点儿不知是真是假的胆怯。地道的中国儿媳妇给婆婆的媚眼儿。 “永——远——健——康!永——远——健——康!”哥哥的喊声和老太太的笑。 “爸爸。”我站起来,满盛着白酒的酒杯递过去。 老爷子一怔,看了我一眼,迟迟疑疑地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 “您的儿子要有点儿出息啦!”我说,“您把电视台的那个差使拿回去,还人家吧。哦,还有,昨儿晚上那八十块钱,我也还您……” “森森,你胡说什么!”老太太截住了我的话头。 我没理她,一仰脖儿,把酒杯里的酒全灌到嗓子眼儿里,“可您也别再没完没了地把我当可怜虫,一会儿嫌我嘴臭,一会儿嫌我的头发长啦……” 说完了,我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里。“咣”,撞上门,“咚”,倒到床上。这回,浑身上下真他娘的舒坦透了! 那家小饭馆到底是在哪儿呢?想得人脑仁儿疼。 它肯定不在我常走的几条路线上。比如从我家到都都家,或是到游泳场,这一路上有几家饭馆,我是闭着眼睛也说得上来的。 我找到了一张《北京交通图》。对着它,使劲儿回忆半个月以来走过的路线。我坐103路无轨电车到美术馆看过展览。不过那天可是个大晴天,根本不是那种阴沉沉的、随时要下雨的天气。我也坐过108路到和平里的二姨家玩。可顺着和平里、兴化路、蒋宅口……一站一站地想下来,也不觉得这条路上有我找的饭馆。我还到过哪儿呢?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要一次不漏地把半个月走过的地方都想起来,也太难点儿了。 于是,我又换了一招儿,大概还能回想起那饭馆的名字吧?那个招牌挺唬人。本色的大匾额,墨绿色的字。什么字来着?到了嘴边,说不出来了。反正当时一看那字我就乐了:门脸儿不大,口气不小。可到底是哪三个字呢?完蛋。死活也想不起来了。幸好家里又有一本全市的《电话号码簿》,查到了“饭馆”一栏:“一条龙羊肉馆”、“二龙路包子铺”、“三源里小吃店”、“四道口饭庄”……查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既然招牌挺新,又在招“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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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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