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鬈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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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书,再考一年吧。”“馄饨侯”伸过瘦嶙嶙的手,帮我按了按翘起的衣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想起老爷子那篇乌文章,让人觉得心里真不落忍。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对了,你们班的李国强,在闹市口卖牛羊肉哪,你们家缺羊肉,只管找他,挺仗义的。那个金喜儿,就在学校门口卖瓜。每回看见他,我都忘不了叮嘱两句:“你可别学那伙小流氓,拿把刀子截人家老农的瓜车去……”顿了顿,他看着我,笑着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他们,也就罢了。现在虽说不讲‘子承父业’了,可总不能让你也去卖牛羊肉吧。不能给你爸爸丢脸不是……” “您还别跟我提他。”我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听见这种“子承父业”之类的陈词滥调,我早他娘的掉屁股走了,“他有我哥那么一个儿子就足够了。知足吧他。” “怎么,你们爷儿俩还别扭着?” “他有他的活法儿。我有我的活法儿。”说完,我找了个借口,推起我的车,走了。说真的,我真怕听他没完没了地说下去,跑不了又是那一套大大良民的处世之道,我早就听腻了。 要是“子承父业”就是让我去学他那种活法儿,我还真不如去卖牛羊肉或者去卖瓜哪。 自打“馄饨侯”事件以后,老爷子的那套活法儿就已经让我给总结了。两个字——没劲! 就不用说他写的那些文章,作的那些报告了。说得倒挺冠冕堂皇。净是“共产主义”啦,“不计报酬”啦,我可知道,要是稿费开低了,讲课费给少了,他是个什么德性。 我要是再把那天偶然看到的,老爷子和那位年轻的女记者谈话时发生的事说出来,你就会知道我们老爷子多没起色了。 那天他们坐在临窗那对紧靠着的小沙发上。那个小妞郑重其事地向他汇报工作,一只手搭在靠他一侧的沙发扶手上。当时我正在客厅里接电话,一眼瞥见了那只手。不知怎么,我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真怕老爷子干出一些可笑的事来。你说怎么就这么灵。我的电话还没有打完,老爷子果然把他那又肥又厚的大手放在人家那又细又白的小手上去啦!还往人家的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笑吟吟地说:“不错,不错!小秦哪,干得不错。再努努力,革命工作很需要业务尖子脱颖而出嘛……”我几乎气挺了。没劲,连他妈沾点儿骚都这么没劲!有胆儿你另找个地方,搂着,抱着,亲嘴儿,上床,谁管你啦?干这种没劲的事,还他娘的忘不了嘴里念叨“革命”,更他妈没劲! 前天晚上,宣传部长来了,和老爷子研究什么“宣传要点”,研究了两个小时。宣传部长走了,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接着“研究”开啦,不少于两个小时!研究什么?研究部长的脸子:对什么提法感兴趣啦,对什么栏目冷淡啦,还真他娘的上瘾。 “我一辈子也不当官。”我站在客厅门口向他们宣布。 “你说什么?”他们莫名其妙地盯着我。 “当你们这号官儿也太难点儿啦。”我说。 “唉,森森,看看你!真不该让你转学来柳家铺。看你学出了一副什么鬼样子!”每到这时候,老太太就这样抱怨,照她的意思,她的儿子是让柳家铺中学里那些野小子们拐带坏了。 “怨不着人家。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时代病!”老爷子总是冷冷地反驳她。他对我早就彻底失望了,好像我只是他一个可悲的研究对象。他总要居高临下,高深莫测地总结个一二三。 我才不巴望着他对我抱什么希望呢。不过,我得承认,我这满不在乎,动不动就想寻开心的“鬼样子”,确实至少有五十次险些把他气得背过气去。在他对我彻底失望之前,有一次,他偏要拉我一起去看什么“青年演讲比赛”。“青年导师”嘛,他也想给他的儿子“上一课”。可这叫他娘的什么“演讲”呀,“啊青春”、“啊理想”、“啊人生”、“啊幸福”……一色儿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陈词滥调。叫“背报纸”差不多,叫“朗诵”也凑合。有什么话你就说。有什么屁你就放。磕磕绊绊都不要紧,演讲嘛。你他娘的一个劲儿“啊”什么呀!“你跟谁学的这么玩世不恭?”他对我在台下撇嘴大为不满。你不满,我心里也不那么痛快。我受的罪过大了。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玩世不恭”,我还不明白你干吗要为这些傻里傻气的“演讲”鼓掌、龇牙、磕头虫似的点头呢!……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老爷子就几乎“背过气”去了。他开始一言不发,板着脸,眼睛直看前方,眼镜片上闪着冷光,胸脯却像皮老虎似的一掀一掀。说实在的,这时候我可真觉得过意不去了。甭管怎么说,老爷子养我一场不容易,年近花甲,又有冠心病,生起气来呼哧呼哧的,真“弯回去”了,可不是好玩的。不过,我得声明,我可没成心气他。这简直好像没什么办法。越在家里呆着,不顺心的事越多,看着老爷子活得越没劲。憋不住的时候,你总得让我说两句,开开心吧?连开开心的权利都没有,还有活头儿吗? …… 回到报社大院,天有点儿黑了。 大院门口的东侧,是报社的车队。从汽车库前面走过的时候,我特别留神了一下老爷子常坐的那辆奶白色的“皇冠”车。它已经开出去了。不过,老爷子离开的时间也不长,因为回到家属楼门口我发现,老太太还呆在那里和别人闲聊。 老爷子离开报社去参加什么活动,老太太总是要亲自送出门来的。当然,我们家住在一层,说两句话就跟着出来了。可我知道,这要不是老太太过去当演员当出的“毛病”才怪呢。看着老爷子钻进那辆奶白色的“皇冠”车,要是这会儿能碰上个熟人,她更来劲儿啦。她会没完没了地跟人家瞎扯:老头儿下个月要去北欧访问了,可什么东西都没置办哪。老头子呀,血压又高了,人家说吃老玉米须子能降压,他死活不信。怎么说他好!……好像全中国的人都巴不得知道她的老头儿怎么吃,怎么喝,怎么拉,怎么撒。 我他娘的简直见不得我们家老太太和那些老娘儿们站到一块儿胡咧咧。就跟自从看见老爷子摸人家手以后,一见有小妞儿和老爷子坐在一块儿,立马心率过速一样。不过,今天我可一点儿没脾气——全他妈是那八十块钱闹的。憋了一路了,我也没憋出个更有味儿的屁来。看来,也只有趁老爷子不在,跟老太太伸手这一条道儿啦。 八十块钱对于我们家来说,是算不了什么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工资加起来就有三百多。老爷子发表的那些破文章,三天两头来钱。不定什么时候他又把它们剪剪贴贴,凑那么一本《和青年朋友谈人生》什么的,虽说在书店里搁臭了也没人买,千儿八百的稿费还是照拿的。再说,老太太也正巴不得有个机会为我掏腰包呢。和老爷子吵翻的时候,我老爱说:“在这个家待着可真他妈没劲,没劲,没劲透了!”大概为了让我收回这念头,她今天塞给我两张内部电影票,明天又塞给我几盒“蜂乳”。只要我能感到自己是老太太的“幸福家庭”的“幸福儿子”。别说掏八十块,掏八百也行。 “哎呀森森,你这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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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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