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春参加第十届奥运会的史料,所见甚多,我以为最为翔实可信者,应该是报告文学作家孙晶岩《五环旗下的中国》里《中国奥运第一人》一节所披露的内容。孙晶岩曾给我列举她为采访这段历史所到过的地方,大约不下4个城市17个单位,所见过的人,大约不少于21位。除此之外,她还到“发黄的故纸堆”里钩沉出“很多独家的第一手资料”,甚至还见到了从未示人的刘长春的手稿。几乎和孙晶岩同时关注刘长春的,是剧作家王兴东。他是我的老朋友,在全国政协委员中,算得上是最敢直言的一个。今年刚刚举行的十一届政协第一次会议上,他又就影视编剧的权益问题发出提案,切中时弊,振聋发聩。也就在这次会上相遇时,他告诉我写好了关于刘长春的电影,名字叫《一个人的奥林匹克》。 这名字让我心头一动。有凄怆苍凉,也有悲壮惨烈。前不久得知这影片放映了,可惜我至今还没有看过。不过我相信,这里所说的“一个人”,是积贫积弱的中国的象征,又是弱而不卑、败而不馁的中国的象征,并不真的只是“一个人”。至少,从史料上看,陪他去的,还有他的教练宋君复,而先期到达美国的,还有时任国际奥委会委员的中华体育协进会总干事沈嗣良等等。而刘长春的背后,还有张学良、张伯苓,还有所有站在上海新关码头上注视着“威尔逊总统号”邮轮远去的人们。 从刘长春时代的中国,到王军霞刘翔时代的中国,从“一个人的奥林匹克”,到举国同欢的奥林匹克,有多少人为了这一跨越作出了牺牲和努力。 是的,时代变了。中国已不是昔日之中国,中国的奥林匹克,也已不再是“一个人的奥林匹克”。不过,从公民的担当来说,包括这一次的奥林匹克,又何尝不是“一个人的奥林匹克”? 昨天,我坐了趟地铁。等在长长的队列里,接受着几近繁琐的安检。检查者彬彬有礼,被检者从容不迫。没有抱怨,没有烦躁。我忽然觉得心头升起无限的感慨。我以为,这种气氛不是用“理解”二字可以说清楚的。倒是用“一个人的奥林匹克”来理解可以豁然开朗——是的,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奥林匹克。每一个人,都用自己之所为,为这全人类的盛会担当着责任。 晚上回到家来,换上运动衣裤,我按照每天的老例儿,也一个人“奥林匹克”一下——戴上耳麦,放开音乐,围着国家大剧院狂走一小时。使我大感意外的是,我在国家大剧院门外的树丛里,发现了“卓别林”——这几天北京电视台的生活频道刚刚播过他光顾北京的消息。据说,他为了增加北京的奥运气氛,专程从外地步行而来。荧屏上,他头戴大礼帽,脚蹬翘头皮鞋,臂弯上挂着文明杖,企鹅般走在便道上。过往行人多以快乐回应,当然,也有人感到意外和不适,斜着眼神儿远远绕开。电视台的主持人表示了更多的理解,旁白里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的方式,他表达着自己的一份快乐,也希望带给大家快乐。 我在国家大剧院正门外花坛旁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快乐”了,更多的是疲惫:原来紧绷的西式小马甲松开了,翘头皮鞋也脱下来了,甚至嘴唇上的卫生胡也歪歪扭扭地耷拉在嘴角。此时,这形象倒真的像流浪汉夏尔洛了。 此时已是入夜11点左右,大剧院门外游人稀少,坐在花坛边上的他把自己藏在伸出的枝叶后面。我相信,他愿意让大家看到便道上舞之蹈之的夏尔洛,而不是树丛里歇息的流浪汉。 发现夏尔洛却是我获得的一个惊喜,因为我正想着今晚给我的贴吧写点什么。所以,抱歉,我走了过去,为了证实自己的发现,我又围着花坛转了一圈。 他朝我笑笑,知道我把他和电视里刚刚报道过“卓别林”对上了号。可那笑里似乎又带着几分难堪。 其实他又何必难堪?每一个人的“奥林匹克”都值得我敬重。(北京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