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皙言志”一章,曰:“此处正要理会。如子路说:‘比及三年,可使有勇。’冉有云:‘可使足民。’不知如何施设得便如此。曾皙意思固是高远,须是看他如何得如此。若子细体认得这意思分明,令人消得无限利禄鄙吝之心。须如此看,方有意味。”时举
冉求公西赤言皆退让,却是见子路被哂後,计较如此说。子路是真。此四人气象好看。升卿
曾点之志,如凤凰翔於千仞之上,故其言曰:“异乎三子者之撰。”道夫
曾点是见他个道理大原了,只就眼前景致上说将去。其行有不掩者,是他先见得大了,自然是难掩。广
曾点见得事事物物上皆是天理流行。良辰美景,与几个好朋友行乐。他看那几个说底功名事业,都不是了。他看见日用之间,莫非天理,在在处处,莫非可乐。他自见得那“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处,此是可乐天理。植
林恭甫问浴沂事。曰:“想当时也真是去浴。但古人上巳祓禊,只是盥濯手足,不是解衣浴也。”义刚
恭甫问:“曾点‘咏而归’,意思如何?”曰:“曾点见处极高,只是工夫疏略。他狂之病处易见,却要看他狂之好处是如何。缘他日用之间,见得天理流行,故他意思常恁地好。只如‘莫春浴沂’数句,也只是略略地说将过。”又曰: “曾点意思,与庄周相似,只不至如此跌荡。庄子见处亦高,只不合将来玩弄了。” 时举
敬之又问“曾点”章。曰:“都不待著力说。只是他见得许多自然道理流行发见,眼前触处皆是,点但举其一事而言之耳。只看他‘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从容优裕悠然自得处,无不是这个道理。此一段都是这意思。今人读之,只做等闲说了。当时记者亦多少子细。曾点见子路冉有公西华几个所对,都要著力出来做,他肚里自觉得不足为。若以次对,当於子路对後便问他。圣人见他鼓瑟,意思恁地自得,且问从别人上去,待都说了,却问他。”又曰:“这道理处处都是:事父母,交朋友,都是这道理;接宾客,是接宾客道理;动静语默,莫非道理;天地之运,春夏秋冬,莫非道理。人之一身,便是天地,只缘人为人欲隔了,自看此意思不见。如曾点,却被他超然看破这意思,夫子所以喜之。日月之盈缩,昼夜之晦明,莫非此理。”贺孙
曾点之志,夫子当时见他高於三子,故与之。要之,观夫子“不知所以裁之” 之语,则夫子正欲共他理会在。道夫
曾点言志,当时夫子只是见他说几句索性话,令人快意,所以与之。其实细密工夫却多欠阙,便似庄列。如季武子死,倚其门而歌,打曾参仆地,皆有些狂怪。人杰
恭父问:“曾点说‘咏而归’一段,恐是他已前实事,因举以见志。”曰: “他只是说出个意思要如此。若作已前事说,亦不可知。人只见说曾点狂,看夫子特与之之意,须是大段高。缘他资质明敏,洞然自见得斯道之体,看天下甚么事能动得他!他大纲如庄子。明道亦称庄子云:‘有大底意思。’又云:‘庄子形容道体,侭有好处。’邵康节晚年意思正如此,把造物世事都做则剧看。曾点见得大意,然里面工夫却疏略。明道亦云:‘庄子无礼,无本。’”贺孙
或问:“‘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待诸子以可用对,而曾点独不答所问,夫子乃许之,何也?”曰:“曾点意思见得如此,自与诸子别。看他意思若做时,上面煞有事在。”或问:“如何煞有事?”曰:“曾点见得如此时,若子路冉求公西华之所为,曾点为之有馀。”又曰:“只怕曾点有庄老意思。”或问:“曾点是实见得如此,还是偶然说著?”曰:“这也只是偶然说得如此。他也未到得便做庄老,只怕其流入於庄老。”又问:“东莱说‘曾点只欠“宽以居之”’,这是如何?”曰:“他是太宽了,却是工夫欠细密。”因举明道说康节云:“尧夫豪杰之士,根本不贴贴地。”又曰:“今人却怕做庄老,却不怕做管商,可笑!” 贺孙
问:“夫子令四子言志,故三子皆言用。夫子卒不取,而取无用之曾点,何也?”曰:“三子之志趣,皆止於所能;而曾点气象又大,志趣又别,极其所用,当不止此也。”又曰:“曾点虽是如此,於用工夫处亦欠细密。”卓
子路冉有等言志,观其所对,只住在所做工夫上,故圣人与点,又以进诸子。如告子路“何足以臧”,亦此意。端蒙
问四子言志。曰:“曾点与三子,只是争个粗细。曾点与漆雕开,只是争个生熟。曾点说得惊天动地,开较稳贴。三子在孔门岂是全不理会义理。只是较粗,不如曾点之细。”又曰:“子路使民,非若後世之孙吴;冉有足民,非若後世之管商。”
子路品格甚高,若打叠得些子过,谓粗暴。便是曾点气象。升卿
曾点於道,见其远者大者,而视其近小皆不足为。故其言超然,无一毫作为之意,唯欲乐其所乐,以终身焉耳。道夫
敬之问:“曾点言志,见得天理流行,独於其间认取这许多,作自家受用。” 曰:“不用恁地说。曾点只是见得许多都是道理发见,触处是道理,只缘这道理本来到处都是。”贺孙
或问:“曾点之言如何?”曰:“公莫把曾点作面前人看,纵说得是,也无益。须是自家做曾点,便见得曾点之心。”学蒙
问:“曾点浴沂气象,与颜子乐底意思相近否?”曰:“颜子底较恬静,无许多事。曾点是自恁说,却也好;若不已,便成释老去,所以孟子谓之狂。颜子是孔子称他乐,他不曾自说道我乐。大凡人自说乐时,便已不是乐了。”淳
或问:“曾皙言志,既是知得此乐,便如颜子之乐同。曾皙行又不掩,何也?” 曰:“程子说:‘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他只是见得这大纲意思,於细密处未必便理会得。如千兵万马,他只见得这个,其中队伍未必知。如佛氏,不可谓他无所见,但他只见得个大浑沦底道理;至於精细节目,则未必知。且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他知道理发出来。然至‘为人君,止於仁;为人臣,止於敬;为人子,止於孝’之类,却未必知也。”植
林正卿问:“曾点只从高处见破,却不是次第做工夫来。”曰:“某以为颇与庄列之徒相似,但不恁地跌荡耳。”又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开却实用工夫。”曰:“开觉得细密。”恪
汉卿举叔重疑问曰:“曾点‘已见大意’。或谓点无细密工夫,或谓点曾做工夫而未至,如何?”曰:“且只理会曾点如何见得到这里。不须料度他浅深,徒费心思也。”人杰
或问曾皙曰:“是他见得到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如今便是不能得恁地。充其见,便是孔子‘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意思。圣贤做出,便只是这个物事,更不用安排。如今将文字看,也说得是如此,只是做不能得恁地。” 汉卿再请:“前所问‘必有事焉’,蒙教曰:‘人须常常收敛此心,但不可执持太过,便倒塞了。然此处最难,略看差了,便是禅。’此意如何?”曰:“这便是难言。”正淳谓云云。先生曰:“固是如此,便是难。学者固当寻向上去,只是向上去,便怕易差。只吾儒与禅家说话,其深处止是毫忽之争。到得不向上寻,又只画住在浅处。须是就源头看。若理会得,只是滔滔地去。如操舟,寻得大港水脉,便一直溜去,不问三尺船也去得,五尺船也去得,一丈二丈船也去得。若不就源头寻得,只三五尺船子,便只阁在浅处,积年过代,无缘得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