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夜① 岁暮阴阳催短景②,天涯霜雪霁寒宵③。 五更鼓角④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⑤。 野哭千家闻战伐⑥,夷歌数处起渔樵⑦。 卧龙⑧跃马⑨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⑩。
注释: ①选自《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这首诗是大历元年(766)冬杜甫寓居夔州西阁时所作。 ②〔岁暮阴阳催短景(yǐng)〕意思是,冬季到了,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岁暮,冬季,一年的最后。阴阳,我国古代以向日为阳,背日为阴,这里指昼夜长短的变化。催短景,日照时间越来越短。景,影,日光。 ③〔天涯霜雪霁寒宵〕漫天的霜雪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停住了。霁,雪止。 ④〔五更鼓角〕意思是,天未明时,当地驻军已开始活动起来。鼓、角,都是军中的乐器,用于报时或发号施令。 ⑤〔三峡星河影动摇〕倒映在三峡水中的星影摇曳不定。星河,银河,这里泛指天上的群星。 ⑥〔野哭千家闻战伐〕战乱的消息传来,千家万户哭声响彻四野。战伐,指崔旰(gàn)之乱。永泰元年四月,郭英(yì)继任剑南节度使兼成都尹;十月,严武旧部崔旰起兵攻郭英,郭逃到简阳,被韩澄杀死。此后,效忠郭的一批武将又联合起来讨伐崔旰,蜀中大乱。 ⑦〔夷歌数处起渔樵〕有好几个地方,渔人、樵夫们唱起了民歌。夷歌,指四川境内少数民族的歌谣。 ⑧〔卧龙〕指诸葛亮。 ⑨〔跃马〕指公孙述,字子阳,扶风人。西汉末年,天下大乱,他凭仗蜀地险要,自立为天子,号“白帝”。左思《蜀都赋》:“公孙跃马而称帝。” ⑩〔人事音书漫寂寥〕人事,指交游。音书,指亲朋间的慰藉。漫寂寥,徒然感到寂寞。漫,徒然、白白地。
译文一: 时令到了寒冬,日子就越来越短; 浪迹天涯,在这霜雪初散的寒宵。 五更时听到战鼓号角,起伏悲壮; 山峡倒映着银河星辰,随波动摇。 野外几家哭声,传来战争的讯息; 数处渔人樵夫,唱起夷族的歌谣。 诸葛亮和公孙述,一样终成黄土; 人事变迁音书断绝,我寂寞无聊。
译文二: 阴阳变幻又逢这一年将尽, 霜雪初晴只觉得寒气阵阵。 破晓时分鼓角声悲壮嘹亮, 江流澎湃摇曳着点点星辰。 战乱频仍四野里哭声不断, 樵夫渔父土著人悲歌声声。 诸葛公孙也终归黄土一堆, 人事寂寞难免也音信不通。 赏析一: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是杜甫于大历元年(766)冬寓居夔州西阁时所作,是诗人感时、伤乱、忆旧、思乡心情的真实写照。当时,蜀中发生了崔旰、郭英乂、杨子琳等军阀的连年混战,吐蕃也不断侵袭蜀地,加之杜甫好友郑虔、苏源明、李白、严武、高適等人相继亡故,所以杜甫深感寂寞悲哀。诗人流寓于荒僻的山城,面对峡江壮丽的夜景,听到悲壮的鼓角声,感慨万千。他由眼前的情景想到国家的战乱,由历史人物想到自己的境遇,力图在内心超越令人悲伤的现实。诗中虽有悲凉哀伤之情,却也有壮情和超然之意。“阁夜”,即西阁之夜。 句解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时令到了寒冬,天就越来越短;我浪迹天涯,在这霜雪初散的寒宵。首联用流水对起题,点明时间、环境。“岁暮”,指冬季。“阴阳”,指日月。短景,冬天日短夜长,所以说“短景”,而此处深意是说光阴苦短。“催”这一动词,逼真地写出衰年岁暮,久客不归,使人觉得光阴荏苒,岁月相催。“天涯”,这里指夔州,又有沦落天涯之意。“霁”。霜雪停止、消散。“寒宵”寒冬之夜。当此霜雪方歇的寒冬夜晚,天涯沦落的诗人对此凄凉寒怆之景,不由感慨万千。这一联写实景,而寓深情,为全诗奠定了一种沉痛的笔调。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五更时分传来的鼓角声,起伏悲壮;三峡倒映着银河星辰,随着江波动摇。颔联上承“寒宵”,写夜中所闻所见。“鼓角”,古代军中用以报时和发号施令的鼓声、号角。当时安史之乱虽已平定数年,但各地时有战事。古时将一夜分为五更,“五更”即接近天明了。此时,愁人不寐,那鼓角之声更显得悲壮感人。这从侧面烘托出兵革未息、时局动荡、战争频仍的气氛。天上星河虽然壮观无比,但映照于峡江时,因湍急的江流,而呈现出破碎、摇曳不定的景象,这似乎与诗人风雨飘摇的人生、时局的纷乱有些相似。这两句气势苍凉,音调雄浑铿锵,辞采清丽壮阔,于《东坡志林》所言“伟丽”之外,还蕴含着诗人悲壮深沉的情怀。正如刘辰翁所云:“第三四句对看,自是无穷俯仰之悲”。 叶梦得《石林诗话》评价说:“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余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揺’等句之后,常恨无复继者。”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荒野中多少人家的恸哭声中,传来战争的讯息;惟有数处渔人樵夫唱起的夷歌,还透着一点生命的声息。颈联写拂晓前所闻,真实刻画了夔州的偏远凄凉的景象。“野哭”、“夷歌”,一个富有时代感,一个具有地方性。对忧国忧民诗人来说,这两种声音都使他倍感悲伤。“几家”,一作“千家”。“战伐”,指当时蜀中自永泰元年开始,崔旰、郭英乂、杨子琳等军阀割据混战。“夷歌”,指蜀地少数民族的歌谣。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诸葛亮和公孙述,一样最终归于黄土;人事变迁,音书断绝,使人感到寂寞无聊,但又算得了什么?“漫”,任随。“卧龙”,指诸葛亮。“跃马”,指公孙述。公孙述在西汉末曾乘乱据蜀,自称白帝。这里用晋左思《蜀都赋》“公孙跃马而称帝”之意,诸葛亮和公孙述都曾在夔州活动。尾联看似自宽自慰,实则有着诗人深入的思考,正如卢世?所说:“意中言外,怆然有无穷之思”。诗人并不只是一般地描写他早已写过多次的战乱,而是将眼前的动荡放到更深广的历史背景中去思考。古往今来,不论贤愚忠逆,最终都不免归卧黄土;战争无论延续多久,终会结束;生命无论受到多少摧残,总会延续。就像诗中所说,虽然有“野哭”,但也闻“夷歌”。 评解 此诗前四句写阁夜景象,后四句写阁夜情事。《批点唐诗正声》分析说:“全首悲壮慷慨,无不适意。中二联皆将明之景,首联雄浑动荡,卓冠千古。次联哀乐皆眼前景,人亦难道。结以忠逆同归自慰,然音节犹婉曲。” 全诗激越悲凉,气象雄阔,诗人围绕题目,从几个重要侧面抒写夜宿西阁的所见所闻所感,从寒宵雪霁写到五更鼓角,从天空星河写到江上洪波,从山川形胜写到战乱人事,从当前现实写到千年往迹,大有上天下地,俯仰古今之慨。明代胡应麟《诗薮·内编》称赞此诗“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并说它是 “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七言律诗的“千秋鼻祖”。《杜诗解》称赞此诗“笔势又沉郁,又精悍,反复吟之,使人增长意气百倍”。 赏析二: 这是一首感时伤事之作。篇中描写了夔州西阁冬夜的所闻所见,抒发了诗人垂老自伤飘零及忧国忧民的情怀。 首联对起,点出时间和地点,借夜雪初霁之景烘托出诗人的凄苦悲凉的心境。严冬岁杪,白昼很短,日落月升仿佛催促着白天匆匆而过。大雪初霁,皑皑白雪在月光的辉映下,使山城夔州的冬夜更显凄清寂静。“岁暮”二字,明写时序,暗含自己已届暮年之意。“短景”前又着一“催”字,写出了时光荏苒、岁月不居在诗人心中所引发的强烈感受。而称夔州为“天涯”,便含有万里飘泊、久客不归之意。两句借诗人所处的外部环境的叙写,传达出垂老飘零的深沉悲慨。颔联紧承“寒宵”,写诗人冬夜闻见之景。时值黎明前的长夜,远处的声声鼓角,在辗转难眠的诗人听来更显悲壮;俯仰天地,三峡水流湍急,天上的繁星和银河倒映其中,随江水摇曳不定。悲壮的鼓角声,既暗示着紧张的战时气氛,也是诗人此时悲凉慷慨心境的外化;摇动的星河倒影,既象征着动荡不宁的时局,也是诗人纷乱心绪的显现。两句形象鲜明,音律铿锵,从听觉和视觉两个方面,寓情于景,借眼前雄浑伟丽之景传达出诗人此际沉郁悲慨的心情。 颈联写诗人拂晓前所闻,由景物转到了人事。荒野中此起彼伏的哀哭声,使诗人深刻地意识到战争带给人民的无穷灾难;天还未大亮,山城四处已飘荡起打渔砍柴人的歌声,更使诗人意识到当地百姓为生计而操劳的艰辛。此时的蜀中,外有吐蕃军队的侵扰,内有崔旰等军阀的混战,战祸绵延多年,人民死伤无数。“野哭千家”便是对这种战乱时局的准确概括,“哭”而曰“千家”,正可见死者之多,灾难之重。惨痛的哭声和凄凉的歌声交汇于诗人胸中,使这位忧国忧民的仁者心情异常沉重。但自己现在是天涯羁旅、衣食不给之客,又怎么有能力去涤荡乾坤,救民水火呢?尾联就眼前的古迹生发感慨。武侯祠和白帝庙在夔州并存,使诗人产生无限感慨:忠臣若诸葛亮,逆贼如公孙述,无论贤愚忠逆,今已同归于尽。且天底下尚有那么多处境不如自己的流离困苦的民众,我之世路乖隔、音信断绝又算得了什么呢?且随它去吧!表面上,这两句是自我宽慰之辞,语含颓放,所谓的“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醉时歌》)。实则是愤激无奈之语。诗人拈出“卧龙”,其内蕴是想同诸葛亮一样,整顿乾坤,使国家复兴,即便为国捐躯也在所不惜。篇终的寓悲愤于挑达,突出了理想人生境界与凄凉现实处境的强烈反差,抒情深婉含蓄,味之不尽。 全诗写阁夜的闻见和感触,从寒宵雪霁写到五更鼓角,从滚滚波涛写到灿烂星河,从山川写到人事,从古人写到自身。笔触驰突,气象雄阔,上天下地,俯仰古今,而篇终又接以混茫之思。感情深沉悲愤,风格阔大苍凉,情景融汇一体。称得上是诗人七律体裁的典范之作。
赏析三: 一个深冬的夜晚,大雪初霁,旅居在夔州西阁楼中的诗人。从霜雪之夜的所见所闻,联想到当前国家时事和自己衰老多病飘泊天涯的生活,心情异常沉重,于是写下了这首诗。题中的“阁”,即夔州西阁。 开头两句,用流水对起题,写出诗人异乡作客的无限感慨,意境开阔雄浑,感情沉郁悲凉,笔法曲折顿挫。第一句是说,岁暮季节,白天过得很快,仿佛被人催促一样。这一句从表面上看,似乎只是点明时间,并为下句描写“寒宵”作为过渡,实际上包含的情感很丰富。“岁暮”,是一年行将完结的时候。时光流逝本来已使人有岁月不居、人生几何之感,更何况是“岁暮”,是衰年多病,久客天涯!“短景”的“景”,原指日光,这里引申指白天。冬天日短,故曰“短景”;“短景”又曰“催”,则不但写出时光流逝之速,而且写出了诗人的特殊心理感受,包含有许多感慨在内。“天涯霜雪霁寒宵”第二句直点本题。七个字为全诗勾画出一个充满着清静凄冷气氛的特定环境。大雪初霁,天宇澄澈,明月辉映,积雪千里,这是一幅雪后山城的夜景图。这幅画图的形象是生动优美的,意境是清幽寂静的。在通常情况下,这种环境往往使人感到宁静、舒适,但对作客天涯、忧国忧民的诗人来说,却引起他深深的忧思。“天涯”,本来指极远的天边,这里指夔州。称夔州为天涯,就含有羁旅万里、久客不归之意。“寒宵”与上句“短景”呼应,点明时间上的推移。“霜雪”“寒宵”,既是写景,又是抒情。两句仅十四个字,却一波三折,层层递转,包含着无限情意。三、四两句紧承“寒宵”,写深夜见闻。这两句写景,曾被苏东坡誉为“后无来者”,成为历来传诵的名句。“五更鼓角声悲壮”,写深夜所闻,是说严冬雪夜,静寂无声,忽然从远处的山城传来了声声悲壮的鼓角之声。“五更”,点明时间已由初夜而至夜尽,见出诗人独坐时间之久,思绪之多。“鼓角”,暗示出当时军民混战,内乱不已的时代环境。“鼓角”而以“悲壮”来形容,则不仅写出它在雪后初晴、夜静更深之时益加凄厉嘹亮的特点,而且写出了诗人悲凉的心情。这是一种加倍渲染的手法。“三峡星河影动摇”,写深夜所见,冬天的三峡,水清流急,千山万壑,银装素裹,所以虽是深夜,却如同白昼,银河星斗,倒映江中,水流盘旋,波光闪烁,这确是一幅生动的三峡夜景图。而在这幅凄清幽美的图画之中,却渗透著诗人极不平静的心情。“人心不欢,而‘鼓角声悲’也;人心不宁,而‘星河影摇’也”。(王嗣[]《杜臆》卷八)诗人确实把忧国忧民的主观感受点染到这客观景物上去了。两句不但阔大雄浑,景象幽美,而且寓情于景,蕴含着诗人的无限情思。“野哭”两句,进一步写夜间阁中所闻,写得更加沉痛悲哀。杜甫于永泰二年(公元七六六年)四月到达夔州,这时安史之乱虽已平定,但外寇入侵,军阀混战,战争的烽火一直没有停息。即以蜀州为例,梓州刺史段子璋,剑南兵马使徐知道,举兵叛乱在其前;成都尹郭英义,兵马使催旰,沪州牙将杨子琳,相互残杀在其后。战祸绵延数年,人民死伤无数,“野哭千家”就是对这种战乱局面的生动概括,它形象地反映出军阀混战给广大人民生命财产所带来的严重损失。“哭”而曰“千家”。正见死者之多,灾难之重,而用一“野”字,村落之荒凉自可想见。“夷歌”,指蜀州地区少数民族的歌谣,当地的渔者樵夫之歌。“夷歌 几处起渔樵”,则由广大人民的痛苦写到自己,通过渔者樵夫的悲歌,暗喻衰年多病仍流落异乡,与《咏怀》之一“五溪衣服共云山”一句用笔相同,同时,又是惜它来烘托环境气氛。盛弘之《荆州记》上有一段关于巴东渔歌的记载,其歌辞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闻猿鸣而泪下,渔夫樵子生活之艰辛、心情之凄苦可想而知。这里的“夷歌”,指的可能是把忧国忧民的主观感受点染到这客观景物上去了。两句不但阔大雄浑,景象幽美,而且寓情于景,蕴含着诗人的无限情思。“野哭”两句,进一步写夜间阁中所闻,写得更加沉痛悲哀。杜甫于永泰二年(公元七六六年)四月到达夔州,这时安史之乱虽已平定,但外寇入侵,军阀混战,战争的烽火一直没有停息。即以蜀州为例,梓州刺史段子璋,剑南兵马使徐知道,举兵叛乱在其前;成都尹郭英义,兵马使催旰,沪州牙将杨子琳,相互残杀在其后。战祸绵延数年,人民死伤无数,“野哭千家”就是对这种战乱局面的生动概括,它形象地反映出军阀混战给广大人民生命财产所带来的严重损失。“哭”而曰“千家”。正见死者之多,灾难之重,而用一“野”字,村落之荒凉自可想见。“夷歌”,指蜀州地区少数民族的歌谣,当地的渔者樵夫之歌。“夷歌 几处起渔樵”,则由广大人民的痛苦写到自己,通过渔者樵夫的悲歌,暗喻衰年多病仍流落异乡,与《咏怀》之一“五溪衣服共云山”一句用笔相同,同时,又是惜它来烘托环境气氛。盛弘之《荆州记》上有一段关于巴东渔歌的记载,其歌辞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闻猿鸣而泪下,渔夫樵子生活之艰辛、心情之凄苦可想而知。这里的“夷歌”,指的可能就是这一类民歌。隆冬寒宵之中,渔樵于三峡之上,水深流急,山高路滑,它所表达的情调当然也是悲苦的。哀痛的“野哭”,悲苦的“夷歌”,有力地渲染了凄凉的环境气氛,烘托了诗人悲戚的心情。“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最后两句触物起兴,抒写心中的无限感慨。“卧龙”,谓诸葛亮。因夔州西郊有武侯庙而引起联想。写“跃马”,即指公孙述基于下述史实:西汉末年,自恃蜀中地险众附,趁时局动荡之际,跃马称帝,筑紫阳城,自号“白帝”,城在夔州城东,城中有白帝庙。“终黄土”,即都不在人世之意。“人事”,即“世事”,指当前政局动荡,人民痛苦,这是就国家方面说;“音书”,指漂泊天涯,音书断绝,这是就个人方面说。两句意思是说,像诸葛亮这样忠心耿耿的忠臣,像公孙述那样横行一时的叛逆者,同样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离开人世,成为黄土。既然历史这样贤愚不分,是非混淆,那么,我又何必为目前的“人事”和“音书”而耿耿于怀呢?两句由夔州卧龙跃马的祠庙触景生情,抒发了蕴藏在胸中的郁愤与不平,曲折婉转,无限凄恻!但是,诗人这种对国家“人事”的强烈关心,这种忧国忧民的痛苦,是难以排遣的,也是不可排遣的,所以,尽管表面上说得消极、颓唐,实际上仍然异常愤激。它是诗人政治抱负无法实现的痛苦心情的曲折表现,是诗人对唐朝统治者完全失望的心情的流露。浦起龙说 它“其词弥宽,其情弥结”,是完全正确的。《阁夜》确实是一首好诗,前人对它都有很高的评价。胡应麟说它“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自 是千秋鼻祖(指七律)”(《诗薮·内编》卷五)。卢世[ ]洱说它:“一题不止为一事,一诗不止了一题,意中言外,怆然有无穷之思。当与《诸将》《古迹》《秋兴》诸章相为表里。”(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八引)。所谓“不止为一事”,指诗中所描写的丰富的社会内容而言;所谓“不止了一题”,是指诗中所反映的诗人复杂的思想感情而言。全诗通过诗人寒冬雪夜的所见所闻,真实地反映了安史乱后军阀混战、人民涂炭这样一种社会现实,表现了诗人对国家对人民命运的深切关怀。当然,由于作者衰老多病,飘零无依,所以诗中也流露了凄凉孤寂甚至消极的情绪。这固然和诗人的阶级局限有关,也因为当时统治者腐败无能,国势衰败江河日下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是深深地打上时代印记的。在艺术上,这首诗也是很成功的。 。《阁夜》确实是一首好诗,前人对它都有很高的评价。胡应麟说它“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自 是千秋鼻祖(指七律)”(《诗薮·内编》卷五)。卢世[ ]洱说它:“一题不止为一事,一诗不止了一题,意中言外,怆然有无穷之思。当与《诸将》《古迹》《秋兴》诸章相为表里。”(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八引)。所谓“不止为一事”,指诗中所描写的丰富的社会内容而言;所谓“不止了一题”,是指诗中所反映的诗人复杂的思想感情而言。全诗通过诗人寒冬雪夜的所见所闻,真实地反映了安史乱后军阀混战、人民涂炭这样一种社会现实,表现了诗人对国家对人民命运的深切关怀。当然,由于作者衰老多病,飘零无依,所以诗中也流露了凄凉孤寂甚至消极的情绪。这固然和诗人的阶级局限有关,也因为当时统治者腐败无能,国势衰败江河日下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是深深地打上时代印记的。在艺术上,这首诗也是很成功的。诗开头两句即点题,“霁寒宵”三字统摄全篇。三、四两句扣题写三峡夜景·五、六两句转笔写时局、境遇,结尾两句兜回全篇。“人事”绾上“野哭”“夷歌”;“音书”绾上“天涯”“三峡”。曲折变化而环环扣紧。“题云《阁夜》,而诗及晓景,及知为‘人事’‘音书’之故,彻夜不寐(黄生语)。诗中描画寒宵雪夜的图景,抒发诗人孤独忧伤的心情,也很有特色。出现在诗人笔下的景色,不是事物的刻板记录,而是饱和着诗人丰富感情的艺术形象,蕴含著诗人无限的情思。宋人叶梦得说:“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余,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之后,常恨无复寄者。”(《石林诗话》卷下)叶梦得所说的“有力而纡余,不失言外之意”,就是指这两句诗意境雄浑而又含蓄深刻,富有感人的艺术效果。最后还有一个颔联两句是否用事的问题。前人对此曾争论不休。宋人蔡绦说:“作诗用事,要如禅家语:水中着盐,饮水乃知盐味,此说诗家秘密藏也。如‘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人徒见凌轹造化之工,不知乃用事也。《祢衡传》:挝渔阳操,声悲壮。《汉武故事》:星辰动摇,东方朔谓民劳之应。则善用事者,如系风捕影,定有迹耶?”(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引)清人纪昀则说:“三、四只是现景,宋人诗话穿凿可笑。”(《(瀛奎律髓>刊误)》施鸿保又说:“下句或用《汉武故事》,上句悲壮,第是常语,不必定用《祢衡传》也。“(《读杜诗说》卷十八)今按《史记·天官书》:“天一、枪、[]、矛、盾(皆星名)动摇,角大,兵起。”又《汉书·天文,乞》:“元光中,天星尽摇,上以问候星考,对曰:‘星摇者,民劳也。’后伐四夷,百姓劳于兵革。”前人曾有杜诗无一字不有来历之语,此说虽属迂腐,但用典入化,确是杜诗的一个显著的艺术特点。例如《禹庙》诗中“荒庭垂桔柚,古屋画龙蛇”两句,胡应麟、浦起龙就都称赞他用事入化,却又妙在写景于无意有意之中,指出“此乃老杜千古绝技。”所以本篇三、四两句也应如此看待,既是用事,又是写景,妙在“水中着盐”不露痕迹。这样理解,能帮助人 们进一步领会杜诗博大精深的内容和卓越的艺术技巧。
赏析四: 这是大历元年冬杜甫寓居夔州西阁时所作。当时西川军阀混战,连年不息;吐蕃也不断侵袭蜀地。而杜甫的好友郑虔、苏源明、李白、严武、高适等,都先后死去。感时忆旧,他写了这首诗,表现出异常沉重的心情。 开首二句点明时间。首句岁暮,指冬季;阴阳,指日月;短景,指冬天日短。一“催”字,形象地说明夜长昼短,使人觉得光阴荏苒,岁序逼人。次句天涯,指夔州,又有沦落天涯意。当此霜雪方歇的寒冬夜晚,雪光明朗如昼,诗人对此凄凉寒怆的夜景,不由感慨万千。 “五更”二句,承次句“寒宵”,写出了夜中所闻所见。上句鼓角,指古代军中用以报时和发号施令的鼓声、号角声。晴朗的夜空,鼓角声分外响亮,值五更欲曙之时,愁人不寐,那声音更显得悲壮感人。这就从侧面烘托出夔州一带也不太平,黎明前军队已在加紧活动。诗人用“鼓角”二字点示,再和“五更”、“声悲壮”等词语结合,兵革未息、战争频仍的气氛就自然地传达出来了。下句说雨后玉宇无尘,天上银河显得格外澄澈,群星参差,映照峡江,星影在湍急的江流中摇曳不定。景色是够美的。前人赞扬此联写得“伟丽”。它的妙处在于:通过对句,诗人把他对时局的深切关怀和三峡夜深美景的欣赏,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诗句气势苍凉恢廓,音调铿锵悦耳,辞采清丽夺目,“伟丽”中深蕴着诗人悲壮深沉的情怀。 “野哭”二句,写拂晓前所闻。一闻战伐之事,就立即引起千家的恸哭,哭声传彻四野,其景多么凄惨!夷歌,指四川境内少数民族的歌谣。夔州是民族杂居之地。杜甫客寓此间,渔夫樵子不时在夜深传来“夷歌”之声。“数处”言不只一起。这两句把偏远的夔州的典型环境刻画得很真实:“野哭”、“夷歌”,一个富有时代感,一个具有地方性。对这位忧国忧民的伟大诗人来说,这两种声音都使他倍感悲伤。
“卧龙”二句,诗人极目远望夔州西郊的武侯庙和东南的白帝庙,而引出无限感慨。卧龙,指诸葛亮。跃马,化用左思《蜀都赋》“公孙跃马而称帝”句,意指公孙述在西汉末乘乱据蜀称帝。杜甫曾屡次咏到他:“公孙初据险,跃马意何长?”(《白帝城》)“勇略今何在?当年亦壮哉!”(《上白帝城二首》)一世之雄,而今安在?他们不都成了黄土中的枯骨吗!“人事音书”,词意平列。漫,任便。这句说,人事与音书,如今都只好任其寂寞了。结尾二句,流露出诗人极为忧愤感伤的情绪。沈德潜说:“结言贤愚同尽,则目前人事,远地音书,亦付之寂寥而已。”(《唐诗别裁》)象诸葛亮、公孙述这样的历史人物,不论他是贤是愚,都同归于尽了。现实生活中,征戍、诛掠更造成广大人民天天都在死亡,我眼前这点寂寥孤独,又算得了什么呢?这话看似自遣之词,实际上却充分反映出诗人感情上的矛盾与苦恼。“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古柏行》)“英雄余事业,衰迈久风尘。”(《上白帝城二首》)这些诗句正好传达出诗中某些未尽之意。卢世认为此诗“意中言外,怆然有无穷之思”,是颇有见地的。 此诗向来被誉为杜律中的典范性作品。诗人围绕题目,从几个重要侧面抒写夜宿西阁的所见所闻所感,从寒宵雪霁写到五更鼓角,从天空星河写到江上洪波,从山川形胜写到战乱人事,从当前现实写到千年往迹。气象雄阔,仿佛把宇宙宠入毫端,有上天下地、俯仰古今之概。胡应麟称赞此诗:“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并说它是七言律诗的“千秋鼻祖”,是很有道理的。
作者介绍: 杜甫(712—770)字子美,生于巩县(今属河南)。他出身于一个具有悠久传统的官僚世家,自十三世祖杜预以下,几乎每一代都有人出任不同的官职,所以杜甫自豪地称为“奉儒守官,未坠素业”(《进雕赋表》)。其母系为唐代士族中门第最高的清河崔氏。只是杜甫的父亲杜闲只做到奉天县令,这个家庭已呈衰落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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