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点点滴滴,到黄昏渐止。天幕转暗时,一轮圆月已攀上枝头。那轮圆月明晃晃的,像枚硕大的棋子,落在窗格上。师父临窗而坐,月光薄纱般覆在他身上,在他身侧投射出浓墨般的影子。
炉内的香已将燃尽,我立在门口,一只手轻扒在门框上,努力想在这漆黑的夜幕中望得更远。师父说,你若在今日月升后一炷香时间内来到,便收下你为徒。师父仁爱厚道,与人为善,收徒从未有这样的苛刻的要求,可对你不知为何如此。师父的想法向来让人捉摸不透。平日里若有人问他某事好坏,他都皆说“好”,人言之“好好先生”。
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来。
不远处一抹清逸的白在苍茫的夜色中格外明显。我迎上几步到门外静静等候。我知是你来了。
“敢问令师在否?”你对我微微欠身行礼,似在看我,却又没有直视。
“请随我来。”我侧身将你让进屋,将你引至师父房间,然后退了出来。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我听得师父在屋内唤:“宇儿。”于是便款款地进了屋。
“这是令师姐。”师父对你介绍,然后笑得憨又诡然,“论年龄你长她四岁,但老夫只认进门先后,她比你先入老夫门,因此她为师姐,你为师弟。”
你嘴角轻轻牵起一抹笑,然后便已对我行礼道:“师姐!我似在梦中见过师姐。”
这一声唤却唤得我面色绯红。尚未缓过神来,便听师父呵呵笑着对我道:“好啊,如此甚好!宇儿,陪孔明去后园走走。”
我微微颔首应了,望向你,示意你过来。你依旧微微淡然地笑,然后跟上前来。
我的余光不自觉地在身侧丈量你我距离,半臂的距离,不显得过于亲近也不显得过于生疏,恰到好处。
我悄悄打量你,高大挺拔的身材,飘逸的白色鹤氅,双目可与天幕上的朗星争辉,俊挺的鼻下双唇轻合,下巴上生出了淡淡的胡须。十九岁了,你十九岁了,已经长成了俊逸的青年。可是,你能知道这并非我们的初见了吗,我的孔明先生?
四年前,你的叔父诸葛玄应友人袁术之邀,挟着十五岁的你赴豫章任太守,途中受到孙策的热情接待。周瑜颇为赏识你叔侄二人,想将你们留为孙策所用,以图日后孙策更大的基业。但令叔父看重友人情谊,坚决推辞了。其间周瑜为讨你欢心,将他挚爱的一只杜鹃鸟赠予你消遣。他说,此鸟颇有灵性。后来,你便真的信了。当你独处时,你会轻声和他诉说心事,而它总会乖乖很安静地倾听。夜里,你梦见那只杜鹃对你说,她本是这片山林里的一只修行的杜鹃精,一日出游未化作人形,不慎被人逮了去,关在笼中,献予了周瑜。此后这只杜鹃便日日哀啼,周府的杜鹃花便常年红得妖娆。周瑜觉得很神奇,将它视若神鸟。每每有心事也会与这只杜鹃诉说。此时这只杜鹃总会莫名的安静。可是他看不到杜鹃哀怜的眼神。那只杜鹃乞求你能放了她,还她自由之身,以继续修行。醒来以后你对着那只杜鹃凝望许久,又望向窗外成片殷红的杜鹃花,喃喃道:“杜鹃啼血啊。”然后,你望着那只杜鹃似乎在立一个小小的誓言:“放心,我定要放你归林。”
你和叔父离开的那天,你悄悄将那只杜鹃揣在衣袖里,带出了门。那只杜鹃徘徊再三,终于飞走了。你笑得那样欣慰和释然。没错,我便是当年你放生的那只杜鹃。你送我一份自由,而我的心从此却囚进了你的世界。孔明,等我回来,两年,只须两年,我便能自由地幻化为人形。
两年后,因你的叔父诸葛玄是友人自己任命的,而朝廷又任命了别的豫章太守,所以你的叔父诸葛玄只得离职,不久便郁郁不得志而病故。茫茫人海,举目无依。你受袁术之助携弟妹移居襄阳,在隆中务农。于是我便也徙于襄阳。在南漳县的玉溪山麓,我遇到了水镜先生司马徽。他见我一个小女孩孤身在这山林中,便问及我家人,我答茕茕孑立,问及我的名字,我答我叫杜宇,他道好名字,好一个杜宇,可愿跟随老夫做徒儿,我点头,他便将我带回他的白马洞中。
而今,杜宇终于如愿和孔明走在了一起,即便不能相认,杜宇也心存感激。我抬头看你,你早察觉到我悄然的目光,转头对我一笑,笑得云淡风轻。9岁丧母,12岁丧父,15岁收养自己的叔父也离世。入世19载,生命已几多风浪,几多辗转,年轻的你早已练就了同龄人所无法具备的成熟与淡定。
“师姐。”入神之时,却听得你在耳边唤道。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唤我。我还没听习惯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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