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波拿巴顺从民意,向普鲁士宣战,而且越境攻击普鲁士,挑起普法战争。结果法军大败,主力退回法国,在边境小镇色当被普军包围,被迫投降。志大才疏的拿破仑三世,也做了普鲁士的俘虏。
这场战争,史家通常认为路易·波拿巴咎由自取。当时欧洲的民心和舆论,在普鲁士提出割地之前,也站在普鲁士一边。
马克思就是这样认为的。读者可能以为,马克思是德国人,他自然要帮普鲁士。其实不是。普法战争引发了巴黎公社,这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的重大事件,马克思为此写了经典名著《法兰西内战》。书中说道:
“我们担心在德国方面‘战争失去其严格的防御性质而蜕变为反对法国人民的战争’……这位虔诚的〔普鲁士〕国王曾向法国和全世界保证他所进行的是严格防御性的战争。怎样才能使他摆脱这一庄严保证的约束呢:导演这出戏的人们便不得不把事情弄成这样:仿佛威廉是违心地顺从了德意志民族的不可抗拒的要求。……更有心计的爱国者们要求占有阿尔萨斯-洛林德语区……”
马克思认为,在战争初期,普鲁士进行的是防御战争。马克思说得很明确,法国割让给普鲁士的地区讲德语。当时是欧洲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时期,领土变更是常事。马克思透露了德国人民有统一德语地区的民族愿望,但是,马克思不赞成“爱国者”的要求。即使出于爱德国,马克思也不能赞成。割地将使法国成为德国的世仇,迫使普鲁士与俄国结盟。而当时的俄国,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眼里,是一个没有现代工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都很落后的反动国家。
战争的胜利,使得普鲁士统一了德国。作为德国人,马克思确实希望看到德国的统一,但他希望的统一,要由无产阶级革命来实现,而不是通过王朝战争。德国社会民主党历史学者弗兰茨·梅林写的《马克思传》,有专章讨论这一问题。
马克思毕竟是国际主义者,他不是都德那样的民族主义者。所以马克思主义这一西方文化,才能写入某个东方大国的宪法,成为那里指导一切的最高思想。不过那个大国动不动就要抵制西方文化,考个英语,都有一大帮子人神经痛。如果恩格斯还活着,他或许又要说了:“马克思大概会把〔德国诗人〕海涅对自己的模仿者说的话转送给这些〔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先生们:‘我播下的是龙种,而收获的却是跳蚤’。”
战争期间,都德三十岁,正是从军壮年。但他十七岁就得了梅毒,因为身体不佳而未上前线,只是操练过几天民兵。上不了战场上文场,都德躺在巴黎的公寓里编造爱国神话,直到巴黎公社的红色恐怖逼迫他逃出京城。
当然,阿尔萨斯肯定有只说法语的人,也肯定有母语是德语却很喜爱法语的人。但像《最后一课》那样,写得似乎全阿尔萨斯的人都把法语当母语,小弗郎士甚至想,“〔普鲁士人〕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德国话唱歌吧”,那就离事实太远了。阿尔萨斯的鸽子本来就用德语唱歌嘛。
《最后一课》能给读者的真正一课,就是那种爱国口号下的宣传,于事实层面,最是靠不住。战争期间的爱国文学,当时应该有鼓舞士气的作用,许多年后回过头来看,却是当不得真的。
《中华读书报》前年4月16日发过一篇文章,《都德〈最后一课〉的首译、伪译及其全译文本》。作者说:“由于他〔胡适,首译都德这篇小说〕在新文化运动中的领袖地位,以及尔后多次选入教科书的媒介作用,极大地扩大了《最后一课》的传播空间及其影响,成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最佳教材之一。”可惜重阳大报极力吹捧的“爱国主义教育的最佳教材”,竟然是个糊弄中国人的大牛皮。
《最后一课》里的故事,要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成了事实的镜像。法国这次收回阿尔萨斯,决心对德语下重手。他们驱逐了1871年后移入阿尔萨斯的德裔居民,学校上课一律用法语,街道和店铺名字也只准用法语。镜像里的左,实为生活中的右;把《最后一课》与1945年的现实对照,故事中的法语和德语要对换位置。
不过,到了今天,在欧洲,不要说普法战争,就是二战那一页,也早已翻过去了。阿尔萨斯的首府斯特拉斯堡,如今是欧盟议会(题头图)所在地。经受了德国和法国的百年之争,斯特拉斯堡这座充满独特中世纪风味的典雅城市,如今转化为欧洲和平的新象征。这里的人会讲法语,也能说德语,他们在学校还学习英语。在法文招牌的餐馆里,吃着地道的德国香肠与城里居民聊天,语言之杂,让人想起马克思写《法兰西内战》。马克思的母语是德语,但《法兰西内战》是为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写的关于国际时事的宣言,他的原稿有英文也有德文,他还要核对法文版本。
难怪马克思的女婿保尔·拉法格要告诉我们:马克思经常说,“外语是人生斗争的一种武器”(A foreign language is a weapon in the struggle of life)。至少,英语读多了,可以矫正有意无意学到的央视腔、新花体、《人民日报》党八股。
《最后一课》课堂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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