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是通过他的作品把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毫无遮拦地呈现于后人面前,而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觉出他的难以企及。
(一)陶渊明的人品和精神风貌为后世所钦慕
陶渊明的人品和精神风貌在其诗文中得到了比较具体、全面的展现,而且在当时人及后人的传记、评论中也被勾勒得很清晰,所以在文化背景发生巨大变化的今天我们仍能梳理出其中的脉络。
陶渊明的品格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真率,崇尚自然。萧统的《陶渊明传》即说:陶渊明“颖脱不群,任真自得”,充分肯定了他“真”的个性特点。苏轼也倍加推崇陶渊明这种真率性格:“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苏轼文集》《与李简夫诗集后》)。陶渊明身上的这种“真率”即是他的本然性格的延伸,又是客观环境促成其向“真我”返归的结果。政治斗争中的残酷无情,仕途生活的虚伪、欺诈,以及社会形态的拘限,必然造成人性的不同程度的扭曲。有着率真天性的陶渊明在认识到个体力量的无力的时候,只好转而观照自身的本我面貌,以求不被丑恶的现实异化。所谓“真我”应该是一个自然状态下的“我”,一个不矫揉造作的“我”。对于这种“真”陶渊明是颇为自我欣赏的,他总是自觉地去追寻这种真,保持这种真。他称颂上古人民的“抱朴含真”(《劝农》),要求自己做到“任真无所先”(《连雨独饮》),“养真衡茅下”(《辛丑岁七月赴假江陵夜行涂口》),他努力保存这个自然而然的真我。他曾说自己是“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他所崇尚的自然不只是那充溢着田园景色的自然环境,更是那种自然而然,不受礼法约束,不受世俗干扰的自由的心理境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他,以“自然”为至美的理想,以“自然”化解人生的苦恼。“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归去来辞序》),只有归田躬耕,隐居遁世才可以逞其“自然”之志。陶渊明不但用哲人的头脑去思索“自然”之旨,而且用平民化的方式把这种哲学思考发展为一种生活境界,一种生命境界。在《五柳先生传》中他自叙这种生活境界:“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惜去留。”《宋书·隐逸传》中也有相似的记载:“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不拘于礼法,而是以尽兴与否为立身行事的准则,凡事以随性适意为最佳存在状态,这就是陶渊明回归“真我”的生活化的体现。不仅饮酒如此,读书时也是“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创作诗文的目的也被简化到“自娱”、“颇示己志”这一私人层面上。恰好是这种创作上的“私人性”,却更进一步展现了陶渊明的“真率”性格。他的隐逸诗中有初归田园时的真实的兴奋:“夙晨装吾驾,启涂情已缅。鸟哢欢新节,泠风馀善”(《怀古田舍》)。有唯恐风霜骤至草木凋零的真实的忧虑:“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蔓草不复荣,园木空自凋”(《归园田居》)。还有美酒酿成和享受天伦之乐时的真实的满足:“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和郭主薄》)。在这一系列真实的情感表露的背后,是素面朝天的陶渊明与自然冥合为一的精神境界,这才是最让人钦羡,而又不易学到文化品格。李白在诗中一再说:“何时到栗里,一见平生亲”(《戏赠郑溧阳》),“何日到彭泽,狂歌五柳前”(《寄韦南陵冰》),表达对陶渊明的无限仰慕之情。我们从李白的嗜酒和醉后“长安市上酒家眠”(杜甫《饮中八仙歌》)的行径上也可以看到陶渊明那种真率性格的影响力。杜甫的“不爱入州府,畏人嫌我真”(《暇日小园散病兼书触目》),应该说也是陶渊明真率性格的一种反应。
陶渊明的另一个令人仰慕的特点就是清高,不慕荣利,“不汲汲于富贵”。朱熹曾经真心地赞赏陶渊明道:“晋宋人物,虽曰尚清高,然各个要官职,这边一面清淡,那边一面招权纳货,陶渊明真个能不要,所以高于晋宋人物”(《靖节先生集·诸本评陶汇集》)。真的淡泊名利,鄙弃官爵是中国的古今文人都难以达到的本我境界,陶渊明便是少数几个能与世俗决裂的“真隐”之一。他的“真隐”来自他真实的思想斗争,“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咏贫士》)。如果功名富贵的得来需要“违己,”需要“以心为形役”的话,那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说他是“真隐”还来自于他骨子里的清高,陶渊明29岁时初次出仕,就曾因不堪吏职,而“少日自解归”。他在诗中追述这次出仕时的感受道:“是时向立年,志意多所耻。遂尽介然分,终于归田里”(《饮酒》之十九)。13年后任彭泽令的他仍旧是这样一副“介然”的姿态,萧统《陶渊明传》记:“会郡遣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渊明叹曰:‘吾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儿!,即日解绶去职,赋《归去来》。”陶渊明放弃了仕途,放弃了治国平天下的宏图大志,并不意味他也放弃了对人生价值的探索。相反,正是由于他回归到自然本我状态,才使得他将美德与节操放到了宇宙变化之中去考察它的存在价值。于是他对美与善有了个人的评判标准,“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五柳先生传》),他所毕生追求的不是富贵荣华,不是功名利禄,而是“道”的胜利,是“节”的留存。
在归隐后的二十余年躬耕生活中,陶渊明息交绝游,“门虽设而常关。”其实,他的“门”只是对志不同者关闭,对为官者关闭。萧统《陶渊明传》中有记载:“江州刺史檀道济往之,偃卧瘠馁有日矣,……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这分明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般的清高与孤傲。而与此相反的是他对邻居乡亲等普通人的毫无芥蒂的交往,“即绝州郡觐谒,其乡亲张野及周旋人、羊松龄、庞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