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和范仲淹一样,是穷出身的苦孩子。他四岁不到,父亲欧阳观去世,只能跟着母亲郑氏,依靠叔父艰难度日。小欧阳修“敏悟过人”,过目成诵,但家贫无法上学,且买不起纸笔。郑氏就用芦荻为笔,沙地当纸,一笔一划地教儿子,这就是后人传为佳话的“画荻教子”。欧阳修长大后,没有辜负母亲的殷切期望,到京城参加科考, 23岁就进士及第,声誉鹊起。
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的欧阳修,热情、张扬而率直,不拘小节,经常在公开场合与歌妓们调情取笑。因此,他早期的词,都是沿袭“花间词”与南唐的传统,抒写惜春赏花、恋情相思、离愁别恨、幽会闺怨等等情感,甚至公开讴歌男女情爱。清代学者冯煦说,欧阳修与晏殊二人同受冯延巳的影响,共“开江西一派”,欧阳修“而深致则过之”。这一类欧词,大部分是精品,情意缠绵,风流深婉,最著名的是《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金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本词描写闺中少妇的伤春之情,写景状物,疏俊委曲,辞意深婉,尤对少妇心理刻划写意传神,清人毛先舒评曰:“‘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此可谓层深而浑成”,堪称欧词之典范。此词首句“深深深”三字,用叠字之工,致使全词的景写得“深”、情写得“深”,由此而生“深”之意境。李清照酷爱“庭院深深深几许”此语,遂用作庭院深深数阕。
再如抒写离情别愁的《踏莎行》,缠绵清丽,真挚动人。“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被俞平伯说称之为“似乎可画,却又画不到”: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但欧阳修写的那些艳情小词,以及张扬耿直、不拘小节的个性,给他的政治生涯带来了许多麻烦。政敌们两次攻击他的生活作风(这可真是古今中外通用的政治手段啊),冠以“帷簿不修”的罪名,硬说“词为心声”,将欧阳修的两首俚俗艳词,作为直接证据。第一次诬为“盗甥”案,即说他与外甥女有不正当的关系;第二次搞的是“私媳”案,即说他与儿媳“拔灰”。
这种“乱伦”案件,哪怕是出现在“性解放”的美国,也是不亚于“克林顿与莱温斯基”那样炸弹级的“性丑闻”,何况是在强调“伦理道德”的千年之前?两次案件都是弄的全国轰动,小道消息满天飞,皇帝、谏官穷加追究,热闹非凡。虽然最后查清都是谣言,但欧阳修也被弄得窝火不已、狼狈郁闷、心灰意懒。以后,他虽然还“倔头倔脑”地写艳情词,但也不自觉地转向书写一些友情、怀古、人生际遇之类的词。
如这首《浪淘沙》,笔致疏放,婉丽隽永,以惜春惜花的方式表现与友人的惜别情怀,据说就是与好友梅尧臣重游洛阳而作,抒发了“人生聚散无常”的感叹: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再如这首《朝中措》,深沉又流畅,深情又豪放,是写给好友刘敞(字原甫)出任扬州的送别词:
“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
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这大概是宋词中第一首“赠友词”,突破了五代宋初以来的红香翠软、言情题材。
宋词专家冯煦评价说,欧词足足影响了两大词人,“疏隽开子瞻,深婉开少游”,即说苏轼继承了这类《朝中措 平山阑槛倚晴空》欧词的旷达从容风骨,而秦观则得其《踏莎行 候馆梅残》深情委婉的韵致。
多年后,苏轼路过扬州平山堂,为悼念九泉之下的欧阳修,也写了一首《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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