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老师热衷高考的时候我没有对他说实话

当我们在一些方面被特别关照的时候，我们心存感激。可是，在特别关照我们利益的同时，就一定要以伤害另一些人的利益为代价吗？ ———作者

对不起，看到一些高考题材的影视剧，比如最近热播的《雪花那个飘》，我会想起一些亲历的往事来。贾老师的影子，在脑际萦回，还有他的声音，他的眼神。我没有对他说实话，在他热衷于高考的时候。

十年“文化大革命”，对中国教育的伤害不言而喻。从1966年到1977年，中国的大学教育几近瘫痪，没有高考，没有经过统一正规考试的大学生在校学习。“文革”后期，我从牧区返城，在我的家乡———那个内蒙古自治区最北端的地级市做了一名中学教师。1977年的10月21日，《光明日报》上发表了恢复高考的消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上大学不再是别人的恩赐，是自己可以掌握的机会了！这个消息让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兴奋无比，而我却很淡定，因为这个消息我知道得更早，而且已经备考三个多月了。

在此之前，在本地区教育部门任要职的王叔叔找到我家。父亲和王叔叔是本地较高层次的干部，一向关系密切。他们在“文革”中都曾受到冲击，又都官复原职了。王叔叔很神秘地和我父亲谈了一会儿，就把我叫进父亲的书房。王叔叔平时很儒雅斯文，不苟言笑，这天他却很兴奋，笑着。他告诉我，有一个文化补习班要开办，我可以参加；这个补习班是内部的，不公开，注意保密，关系到我的前途。我纳闷，这是个什么补习班？父亲也不让我多问，把我支开了。那天晚上，父亲郑重地训诫我：必须参加这个补习班，而且一定要嘴严，对别人不许说。

补习班是晚上开课，地点在地区教育局的一间办公室里，是最里面的那间。我到了这个小课堂，看到二十多个人，都是本地高层干部的子女，多数比我年龄小，其中有王叔叔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王叔叔亲自讲授古文和写作，另外两个老师，是教育局下属教研室的教研员。大家都明白了，是王叔叔从什么渠道获取了一个消息：中国要恢复高考了，我们要参加的这个补习班，是为高考开办的。

我们这个班的学生，都感激王叔叔。我们的补习班办了三个多月后，《光明日报》才公开发表恢复高考的消息。记得里面有那么一句：“要注意招收1966年、1967年两届高中毕业生。”我任教的那所中学，有几个六六、六七届的高中毕业生，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返城的知青。看了报上的消息，大家都有些高兴，其中一个平时和我关系很好的同事贾老师，兴冲冲地把报纸拿给我看，他说：“咱们终于可以参加高考了！”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我至今记得，是很明亮的那种眼神，里面闪烁着希望的光茫。我当时很淡定，“唔”，我说。这对我，早已不是新闻了，但是，我不能多说，因为我答应过王叔叔和我爸爸要保守秘密。

贾老师是六六届，我是六七届的，他比我的知识功底更扎实。我见他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些备考的书，语文、数学，还有史地类。

这其间，王叔叔又到我家去过两次，和父亲探讨工作。他问我学校里的形势，有没有人想参加高考，有没有教师辅导高考课程。我告诉他，教师们都知道恢复高考的事了，有的想参加高考，特别是六六届的贾老师。

王叔叔又嘱咐我：嘴要严，不该说的不说；不久本地要有个初选，初选通过，才可以参加全国的统一考试；会有竞争，凡参加初选的都是对手。

我心里很矛盾，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够光明正大的事，尤其是对贾老师。

贾老师一边教学，一边备考，那些日子他很消瘦。有一天，他找到我说：“咱们应该去招生办报名，咱俩一起去。”我迟疑了一会儿，说：“现在还没有准确消息，可能还早吧？”他追问：“你想不想报名？”我说：“想啊！可是还想等一等再说。”贾老师果断地说：“那我先去。”

贾老师在学校政工处开了介绍信，随后，他兴冲冲地去了市招生办报名。

我觉得王叔叔对我们这些干部子弟很关照。一方面，王叔叔让我们在小范围内补习，不让社会上其他人知道；另一方面，王叔叔也要关注社会上其他考生的动向，以便知己知彼，采取相应的对策。于是，我就把贾老师要报名参加高考这件事告诉了王叔叔。王叔叔说：“不要紧，只要你们学校里正常教学，不办高考补习班，贾老师的竞争力就会有限，你们在初选中就占优势。”

贾老师去报名，结果没报上。回来以后，贾老师就把报名受挫的经过告诉了我。市招生办的那个女主任看了他的介绍信，说：“这个不行，这是你们学校的，必须有县团级的介绍信，就是推荐信，才能报考。选拔大学生，必须有特殊贡献，不是谁想上就上。”贾老师愣了，说：“那是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手续，现在不是恢复高考了吗？我各方面都符合报考条件啊！”女主任说：“可是我们没接到接收报名的通知啊！要是真允许报名，应该有个上级的正式文件通知我们。”贾老师当时一脸的茫然无奈。我安慰他：“再等一等吧，不急。”贾老师说：“都啥时候了，眼看考期就到了，还不急？”

市招生办女主任说要等上级的通知，那个“上级”就是王叔叔所在的地区级教育局。贾老师急于备考，也顾不上备课。他在讲课时，抛开了教材进度，选一些与高考内容相关的课程来讲。他教的是应届毕业生，他的学生中也有一些人打算参加高考。在那个特殊时期，师生同时参加高考并不是新鲜事。

王叔叔向我问起学校的情况，我就把贾老师这个动向汇报给了他。王叔叔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几天以后，教育局通知我们学校领导，说个别教师不依教学进度讲课，学生接受不了，有几位家长把问题反映到局里了。校长找贾老师谈了话。

贾老师很失落，压力相当大，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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