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嗜进,谓功业可就”[4](P1413)的远大抱负的士人来说,这是不能容忍的,因此,柳宗元在贬谪永州期间,一直都在表现他的清白,刻意地去寻求能够解脱的道路。这样,柳宗元诗歌审美意象上的第一个特征就是“清”,无论是山水抑或是其他风物,柳宗元均赋予了“清”这样一个特征。永州和柳州都多山,“山”在柳宗元诗歌中也出现近80次,而初步统计,这些“山”有一部分是“清”或“静”的,“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与崔策登西山》),“木落寒山静,江空秋月高”(《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东山幽且阻,疲苶烦经过”(《种朮》),“连山变幽晦,绿水函晏温”(《饮酒》),这种“清”、“静”其实是他顽强生命力的表征,如其《江雪》所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山已绝静,但那种生命力却在其中繁衍不息。山水诗的一个意义就是“生命漂泊之感,与向往安顿之感”[5],柳宗元的山水诗正体现了这种生命的追求。如胡应麟的评价:“‘千山鸟飞绝’二十字,骨力豪上,句格天成,然律与辋川诸作,便觉太闹。”[6](P268)这个“闹”字,其实也正揭示出柳宗元内心的不平静,他是依靠营造那种空寂的状态来平静自己内心的“闹”,这就是永州的柳宗元。《南涧中题》也说: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诗歌中以“萧瑟”、“参差”、“羁禽”、“幽谷”、“寒藻”等词,表现了一种萧瑟荒凉的境界,诗人说自己虽爱此冷落的风景,但却又睹物伤怀,表现了自己悲愤沉郁的心境,而这种萧瑟荒凉本身就具有一种幽静,“羁禽”响于“幽谷”之凄凉叫声,也必须是静中方可听到。
心境的难以平静,需要外在力量的帮助。柳宗元在被贬谪后,其内心应该说是痛苦的,由礼部员外郎而转为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从热闹繁华的大都市到潇湘一个偏僻的小地方,从一个叱咤风云的朝廷大员到闲得无所事事的谪官,柳宗元的内心是不平静的。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心里的不平静必须通过某种形式的转化、发泄,才能保证个人生活的有序进行,对于柳宗元来说,这需要寻找外在的宁静来求得心里的平静,于是,“静”字也就成为柳宗元诗歌中出现频率比较大的字,有10余处,而这也就是柳宗元诗歌意象的第二个特征,“耳静烦喧蚁,魂惊怯怒蛙”(《同刘二十八院长述旧言怀感时书事奉寄澧州…赠二君子》),“玉漏天门静,铜驼御路荒”(《弘农公以硕德伟材屈于诬枉左官三岁复为大僚天监昭明人心感悦宗元窜伏湘浦拜贺未由谨献诗五十韵以毕微志》),“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晨诣超师院读禅经》),“无能常闭阁,偶以静见名”(《酬贾鹏山人郡内新栽松寓兴见赠二首》),“日出洲渚静,澄明皛无垠”(《登蒲州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零山》),“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与崔策登西山》),“火晶燥露滋,野静停风威”(《夏夜苦热登西楼》), “木落寒山静,江空秋月高”(《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在这些诗句中,意象都被赋予了一个“静”字,庭宇是静的,山是静的,洲渚也是静的,在这样的境界中,柳宗元寻求的是内心的清静。
在永州的十年,柳宗元始终在表现他的不甘寂寞的心境,被贬永州,他的内心是悲愤的,对那些排挤他们的奸邪小人,他是痛恨的。但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为了求得内心的平静,他又不得不通过表现外在的“清”、“静”来平衡心理,因而,在这一时期,他的山水诗在意象的取舍上,也就与他在这一时期的心态有许多密切的联系,保持了与他“永州八记”为代表的永州散文一致的意象与审美情感,尽管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是人们却也将这一时期的他视为“古文家”,而不是将他当作真正的诗人
元和十年(815年),柳宗元结束了十年永州贬谪生活,回到京城,不想却又被任命为柳州刺史。这一年的6月,他到达了比永州更为偏僻的岭南之地。到了柳州,柳宗元对自己的前途命运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其诗歌中的意象又有了新的转变,特征也不再是在永州时的“清”、“静”的特征,而是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情调,于是,一些不太常见的字又出现在柳诗中,这使得柳宗元的山水诗的审美意象呈现出一种怪异恐怖的特征。从怪异的角度看,柳宗元在后期的诗歌创作中虽然也写到山水,但已经不是永州时期的“清”、“静”的山水。柳州地处喀斯特地形区,山高而峻峭,且柳州旧治马平境内这样的山很多,仙人山、峨山、鱼峰山、驾鹤山等,这些山在柳宗元眼中就有如一把锋利的宝剑,诚所谓“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林邑东回山似戟,牂牁南下水如汤”(《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山象剑戟,锋利而又峭拔,这种情况,在柳宗元柳州山水游记中却是另一种姿态,在《柳州近治山水可游者记》中,柳宗元说柳州的山是“崭然”,“奇”,“壮耸环立”,“独立不倚”,“美”,都没有象这些诗歌中所表现出的特殊的心态。这种差异实际上正是诗歌与散文的区别,自六朝以来,“诗缘情”本就已深入人心,柳宗元诗歌中表现的山水其实已经寄托了他特定时期的心理情感。柳宗元自外放柳州后,心理上受到了极大地打击,永州十年,好不容易盼来朝廷的召唤,本以为又可以有所作为,不料却被贬得更远,“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而到柳州后又饱受各种折磨,先是自己的兄弟柳宗直不幸病逝,“茫茫上天,岂知此痛?”(《祭弟宗直文》)尔后又是自己身体不适,“今年噬毒得霍疾,支心搅腹戟与刀”(《寄韦珩》),再接着是从弟柳宗一离开自己,“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别舍弟宗一》)。过去的种种希望化为了泡影,而现在的自己又陷入了绝境,柳宗元心情上有了很大的转变,因此,诗歌中的“剑铓”、“戟”等意象的出现,与柳宗元的情感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它表明了诗人一种悲痛的心绪。
其实,这种悲痛的心绪在他的诗歌中还通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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