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 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
这也是写江雪中的渔翁,但我们看不出作者的意识和个性,所以苏轼评说是“村学中语”,而对柳宗元《江雪》末尾两句,苏轼高度赞扬:“人性有隔也哉?殆天所赋,不可及也已”。这里所谓的“人性”,指诗人的个性情感,诗人的主观意识。“人性有隔也哉?”是反问句,“人性难道还有隔吗?”,答案当然是“无隔”,也就是说柳宗元把自己的个性情感主观意识完全融进了他的诗,融进了这个在漫天大雪孤舟寒江中淡然独钓的渔翁。我们知道,即使是游记和山水散文,柳宗元也不在景物描写之外另作议论抒情,而是把思想情感融汇在山水美的艺术境界中,但这些境界不是自然美,而是作者的审美心理创造出来的艺术美。具体到《江雪》所描绘的境界,在自然界找不到,它只存在于柳宗元的想象,存在于古往今来所有与之神交的心灵。
与《江雪》约略同时,有大家熟知的张志和《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用古人评诗的语言,这叫做造境,选择的是春暖花开之际,透露的是“烟波钓叟”的怡然恬淡闲适自在。柳宗元与张志和不同,他是个力图建成理想社会的政治家,立足充满矛盾斗争的土壤,而又新遭惨痛的失败,所以,他遣境深冬严寒,达意绝非纵情山水,而是托景言志,塑造一种严正清苦遗世独立的精神。
我们选读的柳宗元这三首诗,第一首是古体,第二首是近体,第三首是界于古体近体之间的古绝,从中我们可以领略到苏轼所评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真是恰如其分,这是从总体来说,无论古体近体都体现了“贵乎枯淡”的艺术风格。但毕竟古近又有所不同,当代学人梁鉴江说:“柳宗元的古体诗和近体诗表现出不同的风格:古体工简幽丽,风格更接近谢灵运;近体疏爽摇曳,完全是盛唐继响。”这样具体细微的区别,我不再多分析,观众自可去玩味体会。我这里只请观众朋友细细体会,这首界于古体近体之间的古绝,是不是兼具了这两种不同的风格,既工简幽丽,又是盛唐继响?
宋人严羽说:“唐人惟子厚深得骚学”,是说他的辞赋作品,不仅利用了传统的形式,而且继承了屈原的精神。我们说柳宗元继承屈原精神之处,不止在他的“九赋”和“十骚”,也在于他的全部诗文作品。他的散文,有很多直接描写人民的苦难,表达出一种高尚的人道情怀;他的诗歌,虽较少对民瘼的咏叹,更多侧重自我内心苦闷和意志的寄托,正因为其苦闷在于欲清明政治而不得,欲救民水火而无力,其意志在于不屈不挠的追求,身处绝逆之境也不改初衷,所以可以说与《离骚》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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