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重新出现了韩文热。欧阳修尊之为文宗,石介列之于道统,苏轼作《潮州韩文公庙碑》,竟赞韩愈“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二程则欣赏韩愈抬高孟子的做法,说“如《原道》之言,虽不能无病,然自孟子以来,能知此者,独愈而已。”
但宋人对韩愈也不是一味推崇。如对韩愈评价极高的苏轼,虽然肯定韩愈尊孔孟、拒佛老,但认为“韩愈之于圣人之道,盖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 “其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说而不知。”[注]理学大师朱熹虽然肯定韩愈“所以自任者不为不重”,但又指出他“平生用力深处,终不离文字言语之工”,评韩愈《原道》是“无头学问”,评《读墨》也说韩公“第一义是学文字,第二义方究道理。”批评他在理论上缺乏深度和建树。[注]王安石则对韩愈贬多褒少。他在《读韩》一诗中写道:“纷纷易尽百年身,举世无人识道真。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说韩愈并没有把握儒家真正的“道”,他的努力徒劳无益。宋人评韩还涉及到韩愈的人品,如说他贪禄喜进、言行失俭、沽名钓誉等等。如《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18引苏轼责备韩愈“示儿皆利禄事”,《河南程氏遗书》卷18记伊川语谓“退之正在好名中”,又说“退之晚来为文,所得处甚多;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张子韶《横浦日新》说“韩退之求官书略不知耻”。朱熹甚至说韩愈“当初本只是要讨官职做,始终只是这心。他只是要做得言语似六经,便以为传道。至其每日功夫,只是做诗博奕,酣饮取乐而已。”[注] 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对韩愈的道、文、诗、德无一褒词,说他 “所奉者义也,所志者利也。”直到现代,人们对韩愈的评价仍无定论,聚讼纷纷,真可谓“千秋万岁,名不寂寞”(钱钟书语)。
对韩愈评价,不能失之片面和武断。韩愈这个人有他的时代局限性。对他勇于进取、追逐功名这一点,我们要看到他不像后来的道学家那样虚伪。而且他积极入世,勇于任责,对政治表现出极大的关怀,为了维护自己所怀之“道”,敢于直言忤君,触犯逆鳞,这表现了一个正直士大夫应有的品格。至于以利禄诱子一事,封建社会有几人不是在利益驱动之下读书做官的? 韩愈的一生,几经浮沉。特别是处在朋党、宦官、藩镇斗争的三角关系中,个人的命运更难以捉摸。他依违其间,尽管各个集团之中都有与他交往的友人,但双方都怀着或明或暗的戒心。因此,他有时感到非常的孤独。他自述说:“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进学解》)“不善交人,无相生相死之友于朝。”(《释言》)“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何为乎?”(《与李翱书》)但总的来说,韩愈虽屡被贬黜,却能得以善终,平生的名位也不为不高。他有一首《示儿诗》这样写道:“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庐。……开门问谁来?无非卿大夫。” 可见他对自己的处境还是较为满意的。他虽然一生汲汲追求功名,但并不满足于个人富贵,始终保持着强烈的进取心,希望立德、立言、立功,对那些“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事业功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后遂亡”[注]的人非常轻蔑。他认为,身为素习儒业的士大夫,对社会、对封建国家应该有强烈的责任感,以天下为己任,勇于担负起振斯溺、觉斯民的责任,虽然 “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注],也在所不辞。因此,他在朝中遇事能先人之所言,言人之所不敢言,不甘寂寞,评议朝政,表现了一个正直的儒家士大夫应有的气节。他还以儒家传统的卫道士自居,把复兴儒学、排低异端作为自己平生的事业。史书说“自晋讫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诸儒倚天下正议,助为怪神;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虽蒙讪笑,囗而复奋。始未之信,年大显于时。”经过他的努力,他的学术思想渐渐被接受,在他去世后,“其言大行,学者仰如泰山北斗”[注]。
韩愈对后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他的文学成就,具有持久的生命力。他的散文行文流畅,富于变化,感情充沛,笔力雄健,语言生动精炼,给后世留下了许多烩炙人口的佳句。成书于清代康熙年间,在社会上具有很大影响的《古文观止》,共辑明末以前的50余家散文220篇,其中韩愈一家的就有24篇,可见其深受人们的推崇。韩愈的文学理论与他的新儒学主张是密切相关的。他不提倡为作文而作文,而要求在文章中要体现、反映儒家之“道”。他说:“君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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