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奇节奇文说韩愈 冬儿
因喜欢写散文,常读唐代散文家、“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文章。近日得空又再次披览韩文,除了拍案叫绝,击节称奇外,我真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足以表达我对这位先贤的钦敬之情。
韩愈贞元进士后,由于卓然不群,鲠言无忌,故而被当道者视为异己。韩愈在官场中既然不肯见风使舵,在仕途上就不可能步步莲花。德宗时,他上疏极论宫市(宫中经营,实为官倒),惹得龙颜不悦,随即由监察御史贬为阳山令。然而,他并没有吸取前车之鉴,宪宗时,他又上表谏迎佛骨,措辞尖锐激烈,说是自东汉奉佛以来,君王寿命夭促,国家败亡相继。宪宗认定他是在诅咒自己,震怒之下,要韩愈以死抵罪。幸得当时的贤相裴度和崔群为之求恕陈情,才使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封建时代当官岂不是很容易吗?只要尸位素餐,自然不做事便无事了。真正乐意为民请命,为民除恶,为民谋利的清官廉吏都极难得。韩愈虽屡屡被谪遭贬,所到之处,却治绩斐然。在山阳,“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在潮州,为当地铲除鳄鱼之患。在袁州,订法使卖身为隶的人恢复自由。
韩愈可说是一代文宗,当时文坛的圭臬。他天生具识珠之眼和怜才之心,赞赏孟郊、贾岛、李贺等人的诗艺文才,为他们延誉。他待这些同侪后辈如兄弟子侄,在人心浇风的世道里,根本不以势利为取舍的标准。仅此一端,也可看出韩愈为人的本色。李贺为避父讳,不能参加科举,这无疑是对这个天才少年的政治生命宣判了死刑。韩愈出于公心义愤,为之作《讳辩》一文:“……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指斥这一古已有之的陈规陋习对人才的扼杀。文人相轻,自古而然,韩愈与枊宗元这两位文坛巨擘却惺惺相惜,在《枊子厚墓志铭》中,他对后者坎坷的身世和非凡的才能表示了尤深的同情与赞美,读之令人五内俱沸,感慨万端,让人从中看到了真正强大的人格力量。
韩愈的文章涵容诸子百家,汪洋恣肆,无渚无涯。《新唐书》说他“深探本源,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要为不蹈袭前人……沛然若有余……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师之,如泰山北斗。”历千年以下,有几人能同其旨归,又有几人能望其项背呢?后世的大文人都对韩愈推崇备至。欧阳修收藏韩集旧本,受其激发而作古文,开一代风气。苏东坡则为潮州韩文公庙撰写碑记,其中数语尤为精要:“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奋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不可谓不当。
韩愈是奇人而有奇节、奇文,实至名归,正所宣也。若让他在将相权位与名山事业之间作出取舍,我想他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因为再高级的官服也只是一袭即身的锦袍,真正的文章却如江河之永,日月之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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