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天门市净潭中学 曾小红
内容提要: 《儒林外史》是讽刺文学的杰作,其中对人物讽剌尤其辛辣。在《范进中举》中,从胡屠户身上我们就能发现作者的入骨笔力。这种笔力,特别是将胡屠户在得知范进中举前后的言行加以对比之后显得更为清晰。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也会发现吴敬梓自觉将对比描写运用于人物的刻画中。 本文主要通过对比展现胡屠户三方面的形象: (1)尖酸刻薄、阿谀奉承的形象; (2)薄情寡义、利欲熏心的的形象; (3)前倨后恭、可笑可鄙的形象。 关键字: 《儒林外史》 对比描写 讽刺 正文内容: 《儒林外史》创作于18世纪中期,正值科举制度如日中天之时范进便是这样的时代里一个热中功名的读书人。当时统治者用科举的办法,用官爵俸禄笼络、收买一批为他们效力的文人。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正说明只要登科中举,就能从一介书生摇身一变而为官老爷,不但显身扬名,光宗耀祖,而且土地、房屋、金银财宝应有尽有。这对于读书人来说,确是一种莫大的诱惑,所以范进从20岁开始应考,到54岁共考过二十余次,仍不甘心放弃机会。小说以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和高超的艺术技艺,采用辛辣的讽刺手法,对腐朽的科举制度和利欲熏心的封建余孽 给予深刻的揭露,成为我国古代讽刺文学的典范。作者采用广泛而强烈的对比描写,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类型的人物形象。 范进周围的人们,他的岳父胡屠户、母亲、妻子、左邻右舍,当然是没有资格跻身考场,指望不上当秀才、举人的。但他们对于中举却很仰慕,他们的态度给予范进很大的影响。胡屠户被刻画得最为充分,他虽只是一介屠夫,但他却是作品中的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作者通过对他个性化的刻画,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市侩气十足的典型形象,正如惺园退士所指出:“其写小人也,窥其肺腑,描写其声态,图画所不能及也”。体现出《儒林外史》讽刺艺术最显著的特色。 《儒林外史》中的讽刺手法也是多样的。特别是尖锐的对比描写,在作品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深刻的讽刺:即把同一人物前后自身矛盾的行为相对照,用其言行显露其真实的面目。《范进中举》中胡屠户形象的刻画便是如此。 一、尖酸刻薄、阿谀奉承的形象 ?同一个女婿,在中举前后,用胡屠户的市侩眼来看,完全判若两人。中举前,丈人胡屠户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得一无是处,视其为朽木粪土,骂他是“现世宝”、“穷鬼”、“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即便是五十四岁上范进参加童生考试,文章写得“一字一珠”、“天地间之至文”,胡屠户也不认帐,辱骂他是“不知因我积了什么德,带挈你中了个秀才。”胡屠户面对穷困潦倒的范进,自认为是交了什么“倒时运”才把女儿嫁给了范进。当范进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毫不留情面地对范进大加教训一顿,且从长相上以范进进行了一番钻心的挖苦和辱骂,其痛骂厉害程度我们不要看胡屠户骂了什么样的话,单看作者对范进被“骂得摸门不着”一句形象的描绘,足能体味其中的苦酸。 由此,可以看出,胡屠户根本不把范进放在眼里,对范进称他这个杀猪的行当也“都是正经有脸面”的。而一旦范进中举成名后,还是这个女婿,还是胡屠户这个人,态度和言语大变,这一下把“尖嘴猴腮”的范进视为“贤婿”且“才学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里那些方面大耳的“张府,周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而且原来被他骂作的“现世宝”这下也成了“天上的星宿”,至此,读者不由得捧腹大笑,真是前边把范进恨不能骂入十八层地狱,这里又竭力奉为天上的神仙。多么强烈的对比,多么深刻辛辣的讽刺。这还不够,胡屠户在奉承女婿时,也不忘借机进一步炫耀标榜自己,说“女儿有福气”,当初不嫁富户嫁范进,是他“眼力好”专门为女儿挑的。试想,一个三十岁的老闺女还没出阁,不要说当时社会,就是在现在,让人都不免有些闲言碎语,难道能谈上眼力好么?还有屠户女“一双镶红边的眼睛,一窝子黄头发,歪腿烂脚”也“像有些福气的”,还可挑个“老爷”? 胡屠户这种阿谀奉承,说话瞻前不顾后的自相矛盾,两相对照,用人物自身的言行进行自我嘲讽,实在是入木三分。不仅如此,胡屠户说话毫不负责,而且信口雌黄。对范进早已破烂不堪的茅草棚,已是耳熟能详,恨之又恨,可当范进中举后从疯癫中平安归来,胡屠户在范进步入门的当儿,竟然恬不知耻地“高声叫道:‘老爷回府了!’”,以此炫耀自己的功劳,显示着举人岳父的威势。虽是一“家”和“府”字的改变,但胡屠户那追逐势利刻画得淋漓尽致,而且显出了胡屠户迫不及待,阿谀奉承,趋炎讨好的奴才相。 二、薄情寡义、利欲熏心的形象 胡屠户对范进中举前后态度的变化,还表现在两份不同的贺礼上。轻重有别,有两份贺礼的比照,体无完肤地再现了胡屠户的这个投机取巧、老奸刁钻的势利形象,对世态炎凉社会制度也是一个无情的揭露和辛辣的讽刺。 范进在饱尝了二十多年的寒窗之苦后,由于考官的“恩赐”总算得了一个“秀才”,可以说这是他仕途上的第一步,这本该多少带来一点欣慰快乐,但事实上根本不能改变他低微卑贱的地位,尤其是他的岳父胡屠户不仅不恭贺他,反而借机挖苦他。因为对胡屠户这个薄情寡义、利欲熏心的势利小人来讲,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也享受不到什么清福和荣耀,因而名誉上看是前来祝贺,实则是借机训斥。“这行事里,都是些正经有头脑的人,又是你的长亲,你怎敢在我眼前装大?”从胡屠户的贺礼和言行看,他只拿了“一副大肠和一瓶酒”,然而就这一点“礼物”,范进也并非真的能享用到,因为胡屠户还是送来肠子就煮,煮了就吃,一吃到日偏西,自个儿直吃得醉醺醺的,吃饭问竟道:“我女儿自进你家门这十几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三两回哩!可怜!可怜!”作者接着描绘了胡屠户的形象。他酒足饭饱后“横披着衣服,腆着肚子走了。”这一顿饭,这一份“贺礼”,范进享用的很不自在,名为贺喜,实则装了一肚子的气。从中也可看出这个薄情寡义的胡屠户虽然每天都要屠宰几头猪,十多年来却不曾有半点儿肉星儿送于女儿,而且这次来也只拿得“一副大肠”。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按说这种“礼”是上不了“席”,入不了“宴”的,竟也被胡屠户称作是“贺礼”。 而当范进中举之后,这个利欲熏心之徒,马上意识到,这次可不比上次,对他是有利可图,甚至像他最后扬言的那样,有了这样的“贤婿”作依靠,后半世“甚至也以不再去杀猪”。因而,竟不顾独生子的竭力反对,认为“姑老爷今非昔比”,硬是“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来贺喜。这次的贺礼,对胡屠户那样的家底的家庭来讲,就是很不错,的确称得上是“贺礼”了,然而胡屠户这回却怎么也不敢称是“礼”,再三不安地道:“些须几个钱,不够你赏人”。明明中举前是礼轻而硬表白是重礼,中举后确确实实是礼重而硬是言明礼轻,这前后一轻一重的表白,真是泾渭分明,再清楚不过的对比描写。屠户的势利还体现在对女婿的教导中:“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扒粪的,不过是平头百姓,你若同他们平起平坐,不是坏了学校规矩。”这几句精彩的语言描写把胡屠户俗势利的嘴脸勾画得活灵活现。作者并未直接说多少话,完全通过人物自身的言行去表现,活灵活现,具有极强的讽刺意味。 三、前倨后恭,可笑可鄙的形象 中举前,胡屠户不仅把范进骂得一无是处,而且连范进的老娘也不放过,被他骂为“老不死的”。范进的人格、尊严在胡屠户的眼里一文不值。当范进背着岳父“偷着”乡试后,被胡屠户知道了此事,“又”是大骂了一顿。这里仅着一“又”字,余言未叙,但功力不减,因为有前几次的大骂着底,使人足以想到这次大骂之厉害,难听。 范进中举后,疯癫失态,众人都支着胡屠户去打一巴掌,便可治好。且看胡屠户这时的丑态,又是怎样言语和动作的呢?作者在这里作了带有戏剧性、富有滑稽色彩的描写,着实让读者在笑声中体味到讽刺的尖锐辛辣。首先胡屠户看见这时满身污泥,蓬头垢面的女婿已不再是一般的普通人,而是“天上的星宿”,这本身就带有极大讽刺意味。且天上的“星宿是万万打不得的”,“虽然是我的女婿”,否则要被“阎王拿去打一百铁棍,发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这时的胡屠户真是前怕狼后怕虎,虽是为女婿好,他也不敢轻意妄为。我们仿佛看到一个舞台小丑左右为难既可怜又可憎的滑稽相。在众人的“局促”下,胡屠户总算答应了,但仍不敢贸然行事,出手就打,而是先“连斟两碗酒”,“壮一壮胆”,“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但只打得一个嘴巴,待再打第二下时,怎么也伸不出手。这时范进是不疯了,而胡屠户却有些犯“疯”了,顿觉那只手真的“隐隐疼将起来,自己看时,把个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他心想:果真天上的“文曲星”打不得,这下菩萨计较起来,顿感手又疼得厉害,连忙讨膏药贴了。这里虽带有些艺术性的夸张描写,但却活画出一个势利之徒的丑恶嘴脸。由过去把范进骂得不成样子的凶煞恶神,此时却变得温顺驯服地向范进央求解释:“不是我大胆,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原来被称作“老不死的”,也改成了“老太太”。这一系列细微的变化描写,胡屠户丑恶的灵魂昭然若揭。 更有讽刺意味的是,中举前,胡屠户对范进那破烂的穿戴,看都不愿多看一眼,而中举后,即便是衣衫褴褛,污浊不堪,胡屠户还是一路低着头不停地替他扯滚皱了的衣襟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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