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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的心灵史诗形态

   一、心灵史诗与《离骚》解题
    就一首诗的文化和审美的巨大含量,及其对后世的深远影响而言,《离骚》称得上是“中国第一诗”。《离骚》是古老中国文人文化和民间文化的特具魅力的结合点,它既显示了民间文化深厚的资源与活性,又表现了文人创造的超越性和经典性。它作为难以比拟的伟大的抒情丰碑,矗立在中国诗史的遥远的地平线上。
    在世界文学史上,《离骚》也是远古诗学领域无以代替的典型,它最终将改变人们对上古诗歌史的结构性进程,尤其是史诗类型发展的认识。不谈论《离骚》在史诗史上的价值,对人类史诗形态的论述当是存在着明显的缺陷的。
    《离骚》的存在,使我们不能不承认,在荷马式的英雄史诗之外,存在着另一种史诗形态——“心灵史诗”。而且它作为文人创作而产生的年代,是与荷马史诗记录润色写成定本相前后的公元前4世纪和3世纪之交,即战国晚期。中国上古神话的片断性、非情节性和多义性功能形态,使早期诗人不善于长篇的虚构叙事,却把神话的多义性和感应性转化为比喻性和感兴性的诗学智慧,从而创造出蔚为奇观的抒情诗世界。这种从神话→诗的智慧转换方式,在人类文化史上是独树一帜的,是在西方世界之外别开一个诗学世界的。
    《离骚》把握住了中国文化史上一个不可重复的智慧转换契机。而诗人屈原则是携带着自己独特的家世和人生经历,去进行这番把握的。从而在中国文学开创期提供了一个非常开阔复杂、奇诡绚丽的精神世界、人格典型和诗学形态。其语言具有多层的指涉性,在较为浅近的层面上可以窥见屈原忧郁而彷徨、坚贞而憔悴的身影,但更为深刻的层面上却可以领略到使一部带自传性的抒情长诗,充溢着史诗的品格和悲剧的力度。从东汉中期、即公元2世纪以降,中国的有识之士已经把《离骚》当做与至道相通的民族常典了。
    那么《离骚》采取何种美学机制或表现形式,以拓展它的精神文化的容量和心灵史诗的可能性呢?对此,首先必须诠释《离骚》的题目。文学史进程表明,屈原是率先打破《诗三百篇》以首句摘字命题的方式,根据诗篇内容创设题目的第一人。这番新创的深刻的秘密,正在于“离骚”二字具有可资与诗篇内容相参照的多义性,既因“离”与“罹”相通,包含着班固所说的“遭忧”的意思;又因“离”有“别”义,可以作出王逸所说的“别愁”的解释。正是“离骚”的双义性悖论,造成一种内在的骚动不安的审美活力,倾泻着诗人遭遇现实困境而想抛离忧愁,却在抛离忧愁的求索中遭遇到更加痛苦的精神困境。在这种“遭#离”的复杂的语义结构中,《离骚》以情感反复动荡的大波大澜,形成了沉郁而奔放的美学格调和“痛苦的崇高”的美学机制,赋予异彩纷呈的比喻也句句沉重,奇诡神异的想象依然语语带血。这样的美学机制,就是充满着力度与深度的心灵史诗的美学机制。
    二、“人之初”的精神原点
    自篇章学的角度考察,一首诗的最初章节,往往是诗人的第一关注点所在。屈原的心灵史诗以空间散射的方式,发散和错综着心理时间,以凸现它的第一关注所在。
    《离骚》的时空处理不是“从故事的中间开始”的,而是一起笔就追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战国楚人随着华夏化的程度加深,已逐渐地将其种族始祖由祝融上推到颛顼。《离骚》接受了战国楚人的这份精神遗产,把个人的身世抒写推向遥远的“开端前的开端”,其间既包含着他对楚宗族的认同感,也包含着他对整个中华民族的认同感。
    解释《离骚》之“皇考”,与其选择特指义(亡父),不如选择泛化义(辉煌祖先)更合情理。被《离骚》称作“朕皇考”的伯庸,当是从楚王族分枝出来的屈氏始祖。可知《离骚》称其为“朕皇考”的血缘认同价值了。
    经过遥远的血缘时间追踪之后,诗行才进入一个人的生命时间和人间称号的开端:“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这个人生于寅年正月寅日,据推算,屈原生于楚威王元年(公元前339)正月十四日,这个人的名字,是在原始宗教仪式中获得的。既然把伯庸证为屈原的远祖,这个“皇(考)”就不能对他进行直接的世俗礼仪式的锡名,就必然如闻一多所说:“(屈)原之名字得于卦兆,则是卜于皇考之庙,皇考之灵因赐以此名此字也。”
    名字是古人用来郑重其事地表德观志的记号,《离骚》的卦兆取名,既与诗人的本名相呼应,又超越了诗人的本名而另有升华。正是在这种呼应、连通,与超越、升华之间,《离骚》创造了一种诗性思维的机制,一头联系着诗人的身世之感,一头联系着心灵史诗的探索。
    一篇《离骚》的第一关注,乃是关注着文化密码丛集的“人之初”。它与《天问》的第一关注在于天地之初相映成趣,反映着中国人探本求源以究天人之际的思维方式。它从遥远的“前开端”即“开端之开端”,开始了自己的精神历程,追问着和确认着“我是谁?”的人生第一谜底。它的思维指向是放射性,多维度地指向人生三种缘分:一是与民族、种姓相联系的血缘;二是与天地运转相联系的生辰缘;三是与德行志趣相联系的名号缘。这几乎是一种无法逃避的“文化遗传”,虽有人生选择,却也是在文化遗传的前提下的人生选择。它规范着这样一个人的精神特质(“内美”),又规范着他在种种生存处境、尤其是生存困境中的精神方式(“脩能”)。因此,“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脩能”,既是行文体制中承前启后的句式,承接前述的生命原点,开启后面的精神历程;同时也是诗人对生命的承诺,以及他不折不挠地接受的命运。
    三、芳情操与时间体验
    诗人是以第一人称来抒写自己的生命和精神历程的,这在中国诗史上已属创格。他既要为人生立则,就必须褒扬美德;但大幅度地褒扬自己的美德,又容易陷入有悖于中国人谦逊美德的悖论。他必须创造一种诗学机制,不事直说,多含暗示,使美德的褒扬处于半显现、半隐蔽之间,令人不觉过分张扬刺耳,须仔细寻味才得到深切的理解和同情。
    这种诗学机制,就是流传千古的“芳草喻”。诗人并未明言他在使用比喻,却把自然芳和人生美德这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二者,关联在一种所指和能指互相生发的特殊情境中,以其一点相通(“芬芳”)而联想到全部,把难以言说的人的本质,物化为自然生物现象,以感为思,别具一番韵味。
    应该说,“芳喻”是荆楚诗人创造出来的一种诗学机制,它把荆楚大地清美的自然风光和充满灵性的诗性感悟,带入了中国诗史。
    饶有意味的是,诗人的吟颂芳草的美好之时,总不能拂去随时序代谢而发生的草木凋零的阴影。这里的芳草妙喻是与时间意识相交织的,草木凋零感乃是具象化的时间体验。《离骚》精心地安排了句式机制,一是它不静止地描绘芳草的形状、颜色和气味,而是把芳置于人的披、纫、攀、揽的动作体系之中,形成一种“动——宾”句式,一种流动面。二是“比”和“赋”两种句式交替使用,芳比喻之后继以敷陈感慨的句子,二者相互间隔和推移,形成了“比——赋——比——赋”的句式组合。
    进而言之, “比——赋——比——赋”的句式组合,乃是以诗行的形式体现了一种深刻的“生命的矛盾”。当抒情的主体从生命的原点带着“内美”来到这个人世进行修炼的时候,他便被放逐出了“天国乐园”,以个人的肉体失去了操纵时间从一个“开端”走向另一个“遥远的开端”的自由。当他把芳情操当作生命本质的时候,便面临着这种生命本质必须容纳在川流不息的时间形式之中的困惑。可以说,《离骚》这种时间体验有与儒学相通之处,是入世的。一方面是时间的“不淹(留)”,另一方面是人生的恐“不及”,在“不淹——不及”之间,充满着个体生命有限与国家民族事业无限的矛盾。由此可知,《离骚》对生命本质及其时间形式的感悟,是带有人类普遍性,而它超越这种本质和形式间的矛盾困境的方式,则属于积极的入世者。
    四、历史意识与现实忧患
    抒情主体的生存和发展的困境,不仅存在于个人生命时间的有限性之中,而且存在于这有限的生命时间又屡受现实政治生活的磨难之中。这就是《离骚》反复痛切陈述的“党人偷安进谗,路途幽昧险隘”。诗人便是以这条“路”作为思维通道,把个人的恩怨感受升华为对历史和现实的深邃的反思。在反思中,生命的价值依存于历史的成败远远超过了依存于个人得失,生命价值观和历史反思意识相结合,是《离骚》式思维的一个特点。
    《离骚》以历史作为现实政治的镜子,并非随意拈来,而是精心设计的。要针砭和打动今日楚君,最好是引证其贤明的祖先,正面陈说。但若要建立历史价值判断的坐标,就不能以楚先君为正面和反面的典型,以免有亵渎之嫌,授人以陷害的话柄。因此,诗人进一步拓展历史反思的时空领域,不是以楚史,而是以整个中华史上大圣大贤的尧舜,以及大恶大邪的亡国之君桀纣,作为坐标上的两极,以建构其历史价值体系。由(现实)→楚史→中华史→(现实)的时空推移,既表现了一位诗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又表现了一位政治家以史为鉴、规劝国君的谋略与艺术。
    考究而言之,生命价值观与历史意识的结合,是与中原以《春秋》重教的文化传统相通的,或者说,是受了后者的影响。
    历史意识是属于理性的、刚性的东西,当诗人带着他的历史意识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必须使之与情感性的、柔性的东西相搭配,相融合,以期创造一种刚柔相济、情理互通的美学机制。于是出现了《离骚》中的“两性喻”。
    “两性喻”是置换人物关系的比喻,它以男女两性爱情关系置换君臣、或朋友之类的人际关系。置换的结果产生了某种带审美意味的微妙的双关性,以彼写此,曲中见直,真幻交错,虚实互补,令读者在两种关系和感情的错位中揣摩着、体验着隐秘的情绪变化。它把某些一说便俗、便落形迹的心理行为,转化为似说未说、未说已说的清雅。《离骚》以男女拟君臣,令人在假扮与真相之间遐想连绵,在透过比喻而捕捉历史形迹之时捕捉到诗。
    顺便谈及, “两性喻”以其语意双关、谈言微中和化俗为雅的审美功能,对我国诗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离骚》存在着“香喻”和“两性喻”两大象征性体系,一者以自然物隐喻较为抽象的人之本质,一者以男女爱情置换较多俗态的人际关系。而且这二者又常常相互渗透,从而产生更为丰富的言外意、味外味的审美功能。

 五、人生挫折与精神升华
    屈原经历过“甚任”——“怒而疏”——“绌”——“放流”——“行吟”——“自沉”如此曲折复杂的悲剧人生过程,这种灾难性的经历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乃是别人难以代替的精神拥有。当这样一个才华卓绝的诗人从政治社会的中心,被无规则可言的力量弹射到政治社会的遥远的边缘的时候,他把惟一的精神拥有——一颗滴着血的心,献上诗的祭坛。
    当他遭疏受绌而离开政治社会中心,却尚处于不甚遥远的边缘地带之时,他曾经开展过一个不无雄心的“滋兰树蕙工程”,培养自己政治路线的人才基础。
    屈原的滋兰树蕙,看似是雅趣悠然的花农经营,但从用字的呼应而言,他实际上想重振春秋到战国前期、即楚国上升期的人才规模和发展势头。他对此番事业是充满期待的。然而不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导致众芳的“萎绝”,而是国家的人才导向的偏差,造成众芳的内在变质和“芜秽”。人才的异化变质,与统治者不听劝告则宠“秽”相关联。
    精心筹措的人才计划的崩溃,从根本上破坏了屈原东山再起的历史环境,使他陷入了与环境相对抗的孤独的“伤”与“哀”。其伤其哀之浩大,竟然改变了“香喻”的句式组合结构。在前述的“比——赋——比——赋”组合中,基本上是两句一转的,其结构形态也就是“比(2)——赋(2)——比(2)——赋(2)”。到了这里,句式结合陡然一变,变成八句一转,成为“比(8)——赋(8)”的组合。
    育才事业的崩溃及其导致的精神危机,形成了动荡不已的感情激流,冲击着和重构着《离骚》的美学机制。前面既已把“比(2)——赋(2)”的句式组合变成“比(8)——赋(8)”,这就变得极其自由奔放,一发难以收拾。随之而来的是“比(2)——赋(2)——比(4)——赋(4)”的不统一规范的句式组合。
    诗人别开生面地创造了自然现象连同时间次序也人情化、或人文化的艺术手法,木解情,随人开谢,其哀伤之处已足以感动天地了。出格的艺术手法出现在出格的句式组合之间,绝不是偶然的。
    句式组合的变动和艺术手法的创新,深化了精神悲剧意义的发掘。随之的诗句中。连续出现了三个“死”字。《离骚》对死亡意识作出了新的诠释,它选择死亡作为一个极点,来证明生命的价值,包括证明生命之清白、高洁,以及追求之不同凡响。生命之可贵为死亡所证明,死亡意识也就成了悲剧形态的生命意识。
    应该看到,这种死亡意识不仅为了证明具有独立品格的个体生命,而且蕴含着为民请命的深刻意义。《离骚》对“民生”、“民心”、“民德”的重视,在先秦民本思想中应占有重要的位置,而且其民本思想是以生命作为抵质,从而赋予死亡意识以深刻的社会内涵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死亡意识“解放”了诗人的思想,从而也使他的香喻进入了更加从容自若的境界,而且是带有“精神家园”意味的境界。
    死亡意识的洗礼,使诗人获得了精神上的解脱,或某种精神再生。他选择了污浊政治之外的一片干净土。精神上的解放,使香草喻的句式组合经过一番变动之后,又返回“比(2)——赋(2)——比(2)——赋(2)——比(2)——赋(2)”的正常状态,以句式转换的正常有度来表现精神上的从容不迫。芳草喻往往是随着前置的动词的变化,而产生内涵和方式的变化的。当诗人未经忧患而注重品德修养时,他使用的动词是扈(披)、纫、搴(攀)、揽,带有向外采纳的性质,采纳以滋养自己的品德。已受挫折转而培育贤才时,他使用的动词是滋、树、畦、杂,带有由内施予的性质,施予所育的才士以自己同样的芬芳。如今他备受磨难而追求返回自我之本性的时候,使用的是制、集、高、长一类动词,这些动词的使用已经使香喻和诗人自我浑然一体了。因此他相信自己情操高洁芬芳,明洁的本质未尝亏损,既然是花香玉润相交融,又岂在乎别人说短道长?诗人在自己的精神家园中,已获得了短暂的自足感。
    六、自我裂变与戏剧性诗学机制
    前述内容占《离骚》的126句,自成起迄,堪称《离骚》上章。它从“人之初”写到诗人以芬芳情操和坚定意志,追求民族国家的复兴事业,在屡受挫折和磨难中,以死亡意识证明生命价值,从而把自己推进精神家园。
    作为第一大段结尾的精神家园的自足性是非常脆弱的,是建立在深重的危机感之上的。这种短暂的自足性,究竟还须死亡意识作终极的保障。在追踪诗人的“后精神家园”的心灵历程之时,我们发现,这种自足性很快就瓦解了,自我发生分裂。以戏剧的、或神话的形式进行心灵代言,使分裂出来的两个“自我”互相质疑。自我分裂,成为诗人向更深层面进行精神探索和诘究的形式,成为他经过死亡意识洗礼之后独特形态的再生。
    “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它实际上是在幻想中“借体代言”,进行两个分裂了的“自我”的对话,以揭示诗人潜在意识中家庭责任与政治追求难以两全的矛盾。女媭的责怪连用三个“独”字,既是对诗人独立人格的揭示,也是对诗人不顾身家的独行其是的反省。
    《离骚》对戏剧性托体代言,采取了互不雷同的处理方式:“女媭之詈”发言的只是对方,“重华陈词”发言的只是我方,前者之答在不答之中,后者却给前者一个不答后之答。因为向女媭说明政治追求高于个人的家庭生活,是多余的;他只能寻找前代圣王来谈论政治原则、政治理想,以及本人政治行为的是非。诗人把自己的心灵历程导向远哉悠悠的帝舜,已是一番穿越历史时空了。他向帝舜陈述的,竟是帝舜生前不及见的夏启以后的历史,又一番错乱了时空。时空在心灵历程中成为出入无碍,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的东西,这也是《离骚》的一大发明。
    当诗人跪下陈词的时候,他是虔诚的,是忠实于自己的感觉的。他感觉到的世界竟然是夏前期的政治紊乱,以及夏末和商末的王朝瓦解。他如何感觉着现实,他就如何感觉着历史,其间折射着他对现实政治中荒唐无耻、争权夺势的愤慨。为了强调这种腐败政治的结果,其筛选历史出现了巨大的时间跳跃。“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这简直是振聋发聩的警世危言。
    这番政治陈词似乎要向帝舜讨个明示,其实它对政治价值的判断已经建立在历史判断的基础上了。陈词是多层次的,从反反正正的历史教训中,升华出可以遵循的政治哲学,诗人思念到在现实中施行的异常艰难,作为一个遭疏绌的臣民,他所能做到的只是身临危死,也不改悔初志,绝不投机取巧,哪怕像前代贤臣那样被剁成肉酱。这是在帝舜面前发誓,实际上也对女媭的责怪作出决绝的非答之答了。受女媭之詈和向重华陈词,似乎是互不相干的两出戏,但在深层次上它们之间却蕴藏着双峰并峙、互生回响、循环对答的美学机制。
    七、神话隐喻性心理逻辑
    就帝舜陈词的时空错综和精神恍惚中,诗人启动了通古今之变,进而究天人之际的心理逻辑通道。中国历史的邃古开端,就是与神话相对接、相混合的,即便帝舜、鲧、禹,也处在半是神话、半是历史的迷离状态。这就给中国诗史开端期的诗人提供了莫大方便,使之出入于历史和神话而无碍。《离骚》于此把心灵历程转换为绚丽夺目、异彩纷呈的神话游行历程,堪称诗学绝笔。这种神话性心理逻辑的生成,乃是神话之风未息,而心理抒写技术臻至高明的时代产物。
    既然诗人揽蕙掩涕,哀伤不遇明时,那么这种神话心理逻辑就推动他超越自己的生存境遇,以“上征”的形式追求精神的自由。
    如果说,诗人的自然形态的精神家园存在于兰皋椒丘、荷衣莲裳之中,那么他的神话形态的精神家园,则存在于昆仑神话系统。昆仑神话是洋溢着中华民族寻根意识的神话系统,它具有天地相通的双重性,既是帝之下都、百神所在,又是黄河之源,与大禹治水相关联。诗人朝发苍梧,夕至昆仑上的悬圃,走的是一条由帝舜到天帝、由历史到神话的寻根路程。昆仑的层次感乃是诗人的精神层次感,他已经到达悬圃,具有驱使风雨的灵通了,但尚未到达帝之所居,获得精神极点的大神通。从悬圃到帝居,存在着“路曼曼其脩远兮”的精神历程,他至今还停留在“灵琐”、即帝官大门镂刻的花纹图案之前。
    诗人是以不避艰辛的精神求索者自任的,他继续着绚丽多彩的神话隐喻性的精神求索历程。各种神话因素在天马行空式的精神求索历程中,重新组合成新的神话。诗人构思了一个太阳与人的新神话,乘着神骏,与太阳结伴同行,充满着太阳与人之间的人伦亲情感。
    新神话还在继续,但诗人与月神御者、风雷之神和鸾凤的关系,已不如太阳那样情同手足,而带点主人与扈从的意味了。这种意兴淋漓的想象,造成了宏大声势与卑微结局的悖论,天路的蔽塞和精神探索的受挫,使诗人在神话世界中窥见人间世界的阴影,一样蔽美嫉妒,溷浊不堪。
    诗人受帝阍冷遇,不启天门,便从天国返回地面,开始了折琼枝以求“下女”的精神历程。神话隐喻具有多义性,对其指涉不可刻舟求剑。前人多把这种精神历程比附楚国政治现实,其实,何尝不可以把前者说成是追求精神上的终极关怀,探索天地之道,后者是寻找理智情感上的相通相悦者?甚至约而言之,前者重在求真,后者重在求美。总之,神话隐的多义性所在,正是《离骚》经得起反复的再阅读的魅力之所在。
    求女是前面已论述过的“两性喻”,但内涵已有根本性变异,不是指涉君臣关系,而是指涉与诗人相通相悦的美好心灵。它是诗人的心灵历程,在求高明之后的求沟通。
    神话性心理逻辑穿透了和重组了时空,把美女区分为神话的,半神话、半历史的,以及历史的三种类型。诗人的追求虽然一再退而求其次,但都因礼法或疏或密,派出的媒人在品行、能力和环境方面不足以传达心曲,统告失败了。那枝从春宫折下的琼枝荣华未落,足以代表诗人的美好心灵,却献赠无门,只好任其枯萎。这就难怪诗人几乎重复了受帝阍冷遇、上天无门时的那种叹息:“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了。
    如果说,昆仑行是诗人借奇丽的神话想象作一番精神逍遥游,那么求女行就是诗人把潜在的被压抑的性意识,转化为寻求精神上的知音者了。
    若从历代风俗变迁考之,这种求下女也是事出有因。把历史年代前推一、二千年的帝喾和夏前期,欲婚简狄和留二姚一类事情,岂不也是可以设想的?如果我们不对神话隐喻作狭隘理解,那就可以理解到《离骚》求女幻想的丰富内涵——顺着神话性心理逻辑的余势,楚国诗人利用历史空间存在的可能生,借神话与历史间的著名美女,导泄被压抑的性意识,从而匪夷所思地创造了寻找相知相悦的美好心灵的隐喻形式。由此可知,新神话的创造,为《离骚》具备心灵史诗的品格,拓展了无比绚丽的思维空间和文化意义和含量。

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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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离骚》的心灵史诗形态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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