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年上头出了错,叫下边吃的药叫做“反右倾”,轮到 文艺界又叫做“拔白旗”,那是动手术的意思了。北京市传达下来有两大白旗,一是老 舍一是焦菊隐。成立了批判组,批判老舍的设在市文联。文章照例是连日赶写出来,划 了版面,准备见报。下边始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见报的事拖下来了。但口头的“风 雨”,已经“落到他头上”。 《茶馆》第一次上演,赶上“大跃进”。报上几乎没有捧场的文章,口头议论大致 是“缺少正面形象”、“调子灰色”、“怀旧、伤感”……当时忽然各处是“人有多大 胆,地有多大产”“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一天等于二十年”“吃饭不要钱”…… 剧院里演着王掌柜的牢骚,秦五爷的失败,常四爷的倒霉,演得自己也犯嘀咕,整是不 搭调,自动悄悄收敛了。 接着全国饿肚子,后来为了恢复元气,有过“小阳春”,《茶馆》又探头探脑的演 出了。这第二次上演,有一些叫好的反响。但大家还很谨慎,口头说说可以,见诸白纸 黑字的很少。 “小阳春”原是小气候,不多久,又抓阶级斗争了。剧院又自动把《茶馆》收起来。 上一次收时,嘀咕的是调子灰色,正不压邪,年代不确……这一次的风声,已经有为资 产阶级树碑立传了。不但秦五爷,连王利发王掌柜的也是资本家了。“文化大革命”的 “先声”已经“夺人”了。 有的研究家研究到这个戏的排练与演出中间,导演与表演艺术家群策群力作出贡献。 比如语言——话剧的话上,更加北京化,口语化,生动化。这方面的研究有了些文章。 另一方面,演着演着自己都嘀咕起来,艺术家们想方设法小修小补,希望避免沉船的大 难。这些个还没有看见文字记述。比如早就觉出来结尾阴暗,是挨揪的辫子。就贴膏药; 撒完了纸钱,王掌柜自寻了结去了,让“硬汉子”常四爷往外跑,到了街上,遇见学生 “反内战”“反饥饿”游行,受了感动,返回“茶馆”,贴起革命的标语来。……演了 演,不搭调,救不了什么,又放弃了。 随着“文化大革命”到来,这个戏当然是毒草。为资本家树碑立传也不够了,是为 封资修唱挽歌,向新社会反攻倒算。既是挽歌,结尾中撒纸钱又唱又跳的一场,就成了 “要害”,蝎子尾巴,黄蜂尾上针。主演王掌柜的于是之心中不安,“交待”问题道: 《茶馆》原来没有这场戏,有回老舍向演员们征求意见,是于是之他提出来结尾秃了点 儿,演到这里没事儿不好演了。老舍这才想出了撒纸钱来的,不能全赖在人家身上 不久,老舍走进太平湖水中。传说打捞的人说,在湖底立着。 《茶馆》也没有了“票房价值”,也立在太平湖中了。全民族做了十年恶梦,梦醒, 走进开放改革的新时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不会忘记老舍的戏,不过也先演演《女店员》 什么的,探探路子,而后重整旗鼓,原班演员演出《茶馆》,得到观众的呼应。可惜剧 作家和总导演都死于非命了。 也还有人不知是左视还是右视,总之不能正视舞台。随着开放就会有外国的文化交 流,欧洲国家选择剧目竟挑上了《茶馆》。向来出国演出以杂技魔术居多,从来没有过 话剧,尤其是《茶馆》这样的戏。后来得到高层领导的批准,办理出国手续的官员办是 给办了,还说了句“长官意志”,表示他的无奈。 在欧洲的演出无疑是成功的,评价得到高品位。在国内又屡演不衰,产生了屡演屡 看的观众。人艺的代表作,人艺的风格,这高峰那高峰的说法也逐渐成为公论了。 这是八十年代。这是个五十年代的戏。 五十年代是哪几位艺术家,跟老舍说,他的草稿中有一场戏很好,示意照这一场写 一个戏。现在说不清这几位是谁?谈话时都有谁谁在场?老舍怎样思考又怎样回答?几 十年过去了,作家和导演作古了。 可是,当年就传出来一句话,这句话不胫而走,到了有心人耳朵里,牢记不忘。确 实有过这么句话,老舍听了意见,说: “那就配合不上了。” 老舍老在配合,配合婚姻法,配合选举代表,他是要宣传从“莫谈国事”到“参政 议政”的。若照艺术家们说的写下去,配合什么呢? 现在看来,他那不少“配合上”的戏,都不能上演了,上演也没有观众了。偏偏这 个“配合不上”的,还在舞台上放光采。这句“配合不上”的话当年为什么流传开来, 为什么入耳还入脑,恐怕不单单是有些人敏感一些,对配合“具体的直接的临时的”政 治任务,觉着有碍文艺的创造。那样的配合,其实是图解,图解会产生公式化概念化。 说到图解,却又不简单。到了新时期;我们不去图解政策了,为什么还会去图解别的思 潮、新来的观念,那也是一种配合。当前市场经济的浪潮起来了,文艺上努力配合的表 现还少吗?“那就配合不上了。”这句话提出来的问题,是这篇文章前后提到的这个那 个之中,最有琢磨头的事。稍稍深入几步,就会碰着形象与观念,感性与理性,老舍自 己当青年教授时候斥责过、当老年作家时候奉行过的文以载道,这些麻烦的原理能躲闪 也好,只怕有躲闪不开的时候。 八十年代也匆匆过去了。九十年代之初,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五十年代上演《茶馆》 的一代一台演员,在几十年磨炼中,都得到应得的表演艺术家的盛名。但也正如一句戏 词上唱的:“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他们大都退了休,有的已经不上舞 台不上镜头多年。但是《茶馆》呢,他们抖擞精神,为《茶馆》来了个告别演出。多棒! 有没有新的一代一台《茶馆》演员?还没有亮相。当我们由本世纪走进新世纪的时 候,《茶馆》会不会还是保留节目?会不会还照着老世纪的规范演出?老规范会不会还 受新世纪欢迎?《茶馆》当年,只有北京人艺独家上演,会不会永远只有这一代的一台 了?目前,我们只好“念天地之悠悠”吧! --我们吃下午茶去!
本报讯 50年前,老舍先生用三幕话剧的长度,讲述了一场旧中国的人间悲喜剧。1958年和1999年的话剧《茶馆》因此被奉为经典。1982年,由谢添指导的电影《茶馆》也成为了观众心目中难以超越的时代记忆。所以很多人对于正在央视八套播出的电视剧《茶馆》怀抱了一种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不过,随着电视剧的亮相,人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起码现在看来,这一次经典没有被糟蹋掉。老舍著作素以京味著称,而电视剧版《茶馆》由于80%的主创及演员都是地道的北京人,所以那一口“京片子”这一次非但没有让人闹心,倒还真是还原了那个“莫谈国事”时代的原汁原味。
制片人李功达说:“此次为了将电视剧《茶馆》拍摄成为真正的精品,制作方第一个动作就是斥资5000万元在涿州的影视基地搭建“老北京一条街”,无论是剧中的重要场景裕泰茶馆,老北京的四合院、胡同和老后海,都是按照1:0.8的比例还原。“现在的北京已经很难寻得老京味儿了,还原这套场景,于我们是一种工作中的追求与缅怀,于观众应该也会勾起悠远的回忆。”当工程竣工时,全剧组的人就知道,《茶馆》这部电视剧“有门”了。
有了庭院,下面就该添人进口,这是李功达最发愁的事,“我们不差钱,但是我们差的是人,我们不是要拍摄由明星们演出的电视剧《茶馆》,而是要请艺术家拍摄《茶馆》,请明星有钱就可以了,但是要请艺术家则很难,人家要看本子,和谁对戏,是不是跟自己一个级别的。我们请的艺术家还必须是北京籍、说北京话的。因为北京人行为办事都有特点——北京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笑了之,北京人会挤对自己,这是北京人的幽默。有人说北京人不关心自己的事,就关心国家大事,其实不是,国家大事就是北京人自己的事,北京人看惯了朝代更迭,皇城里的事总得影响到皇城外吧,这都跟他自己有关。外地演员的这种意识不强,他虽然也可以学一口地道的北京话,但他的思维不是北京的,所以演绎这些故事就会很为难。”
老舍原著《茶馆》不足5万字,之前人艺改编的三幕话剧也仅仅将近三个小时,而电视剧《茶馆》却有39集,其中大量原创情节无疑将陆续登场。而对于改编,制片人李功达认为原作《茶馆》描绘了三个历史时代,从清王朝崩溃前夕到清王朝灭亡军阀混战再到抗战胜利后的内战时期,其实有着很大的创作空间。“现在翻拍名著,要么按照观众喜欢的写,最终观众又不买账;要么就太忠于原著,甚至一字不改——这两种态度都不太对,我们采取的措施是,就像扎一个大红宫灯,扎的时候要放开,即改编的态度要开放;但扎的过程却始终不离中间的轴,就是原著的魂;扎到最后要回到顶点,即忠实原著。”
“老舍在茶馆中的幽默是黑色的、是绝望的,因此我们每集都有笑话,但笑话的结果是让你坐着发愣。到最后三个老人活不下去了,他们想到的不是抱头痛哭,而是一起乐,喊、哭是很表面的,最深层的其实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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