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读完孙犁先生的散文《黄鹂》,就有一种真实的、贴切的感觉。随之让我感到的就是他笔尖下构成的耐人寻味的艺术。
生活本来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一种
东西,孙犁先生却能用笔抓住它,然后给它穿上神韵、带上灵魂,成为血肉丰满的生命整体。弗兰科说过:“我们唯一的美学法典,就是生活。”抓住了生活,就释放了美。黄鹂只是大自然中的一种小动物,孙犁先生却用它写出了战争时期的生活。在炮火声中,作者有幸听到了黄鹂的叫声,表现了作者对美的事物的追求。这种不轻易间,完美的结合,把语言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语言就像是感情的衣服,它包裹着又显露着感情,孙犁先生感情的美和他美的感情已经超过了黄鹂的美丽,他的感情的美可以在战争和病痛时绽放。
孙犁先生的语言是朴实的。文章本来就是原于生活的。骑着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文章也不一定只有绚丽词藻的才是好文章。孙犁先生的这篇散文就是用朴实的语句勾勒出来的平凡的生活。《黄鹂》日常的琐碎小事无处不在:童年时没见过黄鹂;养病期间劝病友不要打黄鹂;有身份的人为讨女友欢心打海鸥;卖鸟人玩弄黄鹂等等。每一件事都是日常生活很难避免的,就连现在的卖鸟人,有时也玩弄要卖的小鸟,说不定有些事我们都拿来写过。生活中惊天动地的大事本来就不常遇到,倒是这些零散的小事,更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孙犁先生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去写文章,把生活的灵魂之光投射在了作品上,怎么能不成功呢?
诚然,一个不热爱生活、不注重生活的人是没法如此随意的将生活化成语言写出来的。正是孙犁对安静、平凡生活的向往,才让他更容易感受到生活,自然,他朴实的语言文字也让读者感受到了生活。
孙犁先生的语言很有深度。这里,深度借助了他语言的刚劲、清晰。如那四字排比: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这就是它们的极致。四种动物在特定环境下的极致被描述的无懈可击,极具文学色彩。既写出了景物一体的极致,也写出了作者对这种极致的渴望。语言如此凝练。
毫不怀疑,一个粗心大意、心胸狭窄的人是不懂什么是极致的,只有孙犁先生这种感情丰富、细腻的人,才有这么强的感受力,才能写出这么新鲜的语言。
孙犁先生的语言就是感情。感情也可以化成语言融化到文章中去的。孙犁的感情就像反复过滤、沉淀、清洗后的晶体,被语言艺术的美丽点缀着。他把自己的感情赤裸裸的展现在读者面前。文中他对打海鸥人的愤怒,对卖鸟人的轻蔑,以及对黄鹂的赞美与喜爱,和对美的极致的追求与向往袒露无余,甚至让人觉得有点超凡脱俗。
这是一种至真至诚的感情,也不缺乏对破坏美的愤恨。语言就是语言,它不像行为那样会掩饰,不想思想那样会逃避,它真实的表现了孙犁先生和他的感情,换之,孙犁先生的语言也是感情的镜子。
孙犁先生正是用他这种独特的语言,赋予黄鹂人性的灵魂。
黄鹂①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看,一只黄鹂!”有人说。
翘着尾尖,它不作声,
艳异照亮了浓密——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
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① 写作时间不详,初载1930年2月10日《新月》月刊第2卷第12号,属名徐志摩。
《黄鹂》这首诗最初刊载于1930年2月10日《新月》月刊第2卷第12号上,后收入
《猛虎集》。
诗很简单:写一只黄鹂鸟不知从哪里飞来,掠上树稍,默不作声地伫立在那里,华
丽的羽毛在枝桠间闪烁,“艳异照亮了浓密——/象是春天,火焰,象是热情。”于是
招来了我们这些观望的人(诗人?自由的信徒?泛神论者?),小心翼翼地聚集在树下,
期待着这只美丽的鸟引吭高歌。可是它却“一展翅”飞走了: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于是带走了春天,带走了火焰,也带走了热情。
这首诗意不尽于言终。如果我们鉴品的触角仅仅满足于诗的表象,那我们将一无所
获。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寻找这首诗的深层结构,或如黑格尔所言,寻找它的“暗寓意”
(《美学》第二卷,13页)。在这个意义上说,《黄鹂》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篇类寓言;
或曰,一首象征的诗。
指出徐志摩诗中象征手法的存在,对于我们理解他的诗艺不无裨益。因为诗人对于
各种“主义”腹诽甚多。早在1922年的《艺术与人生》一文中,他就批评中国新诗表面
上是现实主义,骨子里却是根本的非现实性;此外还有毫不自然的自然主义,以及成功
地发明了没有意义的象征的象征主义。其结果是虽然达到了什么主义,却没有人再敢称
它为诗了。在后来写就的《“新月”的态度》(1928)中,他又对当时文坛上的13个派
别大举讨伐之师。然而腹诽归腹诽,在具体的艺术实践中,他还是兼收并蓄,广征博引,
真正“把创格的新诗当一件认真事做”(《诗刊弁言》)。所以他的诗并非千人
一面,
一律采取单调的直线抒情法,而是尽可能地运用各种风格和手法,以达到最完美的艺术
效果。《黄鹂》中象征的运用,便是一个明证。
指出《黄鹂》是一首象征的诗,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指出“黄鹂”形象具体的所
指。作者最初的创作意图已经漫漶不清了,但也并非无迹可寻,甚至在诗中我们也可以
捕捉到一些宝贵的启示。首先应该注意到,在这首诗中诗人并没有选择“我”这一更为
强烈的主体抒情意象作为这首诗的主词,而是采用了“我们”这种集体性的称谓。作为
一群观望者,“我们”始终缄默无言(我们静着望,/怕惊了它),流露出一种“流水
落花春去也”的无奈情绪。不过“我们”作为群体性的存在,至少明确了一件事,即:
“黄鹂”的象征意义不只是对“我”而言的。其次,诗中两次出现的“象是春光,火焰,
象是热情”的比喻,也给我们重要的提示。因为无论是春光,火焰,还是热情,都寓指
了一种美好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已经“不见了”。由此我们可以想到韶光易逝,青春不
回,爱情并非不朽的,等等。因此要想确定“黄鹂”形象具体的意指,还必须联系到徐
志摩当时的思想状况来分析。
我们知道,诗人刚回国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联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
新月社,准备在
社会上“露棱角”。他将自己的高世之志称为“单纯信仰”,胡适则洗
炼地将其概括为“爱、自由、美”三个大字。正因了这“单纯信仰”,他拒绝一切现实
的东西,追求一种更完满、更超脱的结局。在政治上则左右开弓,以至于有人认为“新
月”派是当时中国的第三种政治力量。然而在现实面前,任何这类的“单纯信仰”都是
要破灭的。世易时移,再加上家庭罹变,诗人逐渐变得消极而颓废。他感染上哈代的悲
观主义情绪,“托着一肩思想的重负,/早晚都不得放手”(《哈代》)正是他彼时心
情的写照。人们总以为徐志摩活得潇洒,死得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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