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家以后,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却把这件往昔的事情带了回来,而且他是带给了阿斗。 那天阿斗从家里挂来电话,说有一位大炮大大来看爷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我与大炮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这时候大炮抢过阿斗的电话,他说他是大炮,我这才明白是他到我家来了。大炮早就在另一座城市安家落户了,他的父母也早就被他接到了身边。他告诉我他现在已是少校军衔,这次来公出,他好容易才打听出我父亲和我的住处。大炮的出现让我异常高兴,我们上次见面,是我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大炮回家探亲,我去他家看他,我告诉他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 “行呀——”大炮笑嘻嘻地打量着我,忽然朝我裆间拍了一下。“尿炕精还挺有出息嘛。你那一个半月的尿可真没白撒……” 我面红耳赤地看着大炮,两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我操你妈大炮!”大炮在我面前粗粗壮壮,我在大炮面前纤细单薄。“我操你妈大炮!”我想虽然我打不过他,但只要他动手,我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我操你妈大炮……” 大炮愣了一下不再理我,用他水萝卜那么粗的手指卷水萝卜那么粗的旱烟。我冲出他家,流出了眼泪。我从此再没见过大炮。 现在我听到了大炮的声音,我在电话的另一头一遍遍地叫出大炮的名字。我说你等我回去,我要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到家,今晚咱们得好好喝上一顿。我说你现在先和阿斗玩,阿斗是个军人崇拜狂,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可是这天我到家的时候,却正赶上军人崇拜狂在向军人宣战。 由于天气很热,我家的房门大大地敞着,屋里屋外,只隔了一道彩珠编串的帘子。我快步上楼,走近珠帘,刚想叫出大炮的名字,忽听阿斗的叫骂声传了出来:“你爸才是尿炕精呢!你爸才是尿炕精呢!……”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摔打的声音,接着是阿斗大声的哭泣:“操你妈的……” 我急忙叫着阿斗的名字冲进屋里,只见大炮尴尬地坐在阿斗的床上,他身边的床上地上扔着他的衣帽和阿斗的枪支,显然是阿斗刚刚撇过去的。阿斗站在门口抽抽噎噎,虽然他爷爷正按着他的肩膀在数落他,可他瞪向大炮的眼睛还是怒气冲冲。阿斗见我回来,停止了哭泣,继续骂着“操你妈的”,随他爷爷进了另一间屋子。 我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一脸窘迫地望着大炮,大炮也正讪讪地回望着我。“你这儿子——”大炮努力让声音爽朗起来,“玩得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高高大大的大炮像首长接见士兵那么握住了我的手,“这小子,可真像你……” 我忽然感到一阵冲动。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为大炮,我这时更渴望的是去拥抱阿斗。我的眼圈有点发潮。我忍了忍,紧紧地摇一摇大炮的大手。“欢迎你大炮,欢迎你大炮!”然而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我自豪地大声说道,“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嘛!阿斗他是我的儿子……” 后来过了许久之后,有一天我接阿斗放学回家,阿斗忽然仰头问我:“爸爸,你以前真的当过逃兵吗?”
叶晔和我结婚的时候,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母亲能够坚持到阿斗半岁才撒手归西,全仗父亲对母亲无微不致的照顾。我讲起父母以前的事情,总让叶晔听得将信将疑。“瞧他俩这个样,真够得上是相濡以沫了。”叶晔说,“真看不出来,你爸还曾经打过你妈。” 可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 以前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父亲和母亲为了他们的上辈人,把自己这一辈子吵着闹着就过去了,到老来才知道互相体恤。我是在大学毕业以后才能和父亲平等对话的,那时候父亲已经认为我是一个有出息的人了,父亲对我的大学学历骄傲无比。而父亲和母亲的彻底和睦,是在我和叶晔恋爱的时候。到母亲去世那短短的几年里,他们先是举案齐眉,继之恩爱体贴,那种感情,绝不比我和叶晔这一对新人逊色到哪去。这样的情形让叶晔羡慕,让我惊诧。我多次好奇地询问他们:“你们那么多年里一直针锋相对,为什么还要走到一起呢?”从他们的吵闹之中,我多少听明白一些,母亲在读师范时,本来是有一个同学与她相爱的。“而你们走到一起了,发现不行,那为什么不能再分开呢?”我知道我这么问有点残酷,母亲为父亲送走了老的又带大了小的,最终却让父亲离她而去,这与情理不合。但我认为,以母亲的性格,她并不是一个非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旧式妇女。可他们对我的问话从不正面作答,他们只是自嘲地说:“现在不是好了嘛,我们知道会好的。”或者他们只回答我的第二个问,解释他们为什么不离婚:“为了你呗,你是我们俩共同的骨血呀!” 这种回答似乎也站得住脚,我也只能姑妄听之。直到叶晔和我离婚时,我才知道了事情的整个原尾。 母亲在缠绵病榻的弥留之际,只要有一点气力,就要对叶晔悄悄耳语。她们的婆媳关系堪称模范,尤其是叶晔生了阿斗后,我看那架势,如果母亲身体还好,她非得把叶晔供起来不可。有时她们说完话后,我和父亲问她们在说什么,她们就说,“那是我们娘俩的事情。”俨然一对亲母女。后来我和叶晔离婚时,叶晔告诉我,母亲对她说过的事情,她本来是想等到父亲去世时再说给我的。可是现在我们离婚了,她担心有些话以后不太好讲。而且按她的本意,她也希望在父亲还活着时,就让我完完全全地了解我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知道我比较脆弱,与父亲的关系又一向不好。而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由她留给我们,父亲是至死也不会说的。所以她就把她要留下来的话讲给了叶晔。原来,在父亲和母亲结婚以前,不光母亲爱着她的师范同学,父亲也正爱着一个浪漫的女大学生。可那时候,我爷爷年老后日益衰败的身体,不能不让父亲愁肠百结。就像我是他惟一的儿子,阿斗是我惟一的儿子一样,父亲他也是我爷爷惟一的儿子。他既不能在家侍奉于老父床前,又不能带上老父随部队四处迁徙,这种忠孝不能两全的状态,使他感到无比为难。于是在有一次回乡探家时,不知父亲是蓄谋已久还是即兴发挥,他竟然用暴力强奸了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他儿时的伙伴我的母亲。并且事后他毫不歉疚。他找到那个也爱着母亲的师范学校男毕业生说,母亲已经是他的人了,让那家伙以后别自找麻烦。那个臂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自然不敢做父亲的情敌,他窝窝囊囊地结束了与母亲的恋情。父亲要求母亲与他结婚,他说我们已经是面粉做成了熟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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