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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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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职业小说家,喜欢虚构,热衷于在笔下瞎编乱造。据不完全统计,多年里,我编造的故事有几十个,虚构的人物也接近三位数了,而且,由于我知识贫乏,阅历有限,急不择言时,还常常在小说里以假充真地顺嘴胡诌。比如我说有一种叫胡地锦的花如何如何,又说有一种叫阿普唑仑散的药怎样怎样,一本正经地介绍它们,煞有介事地描述它们,好像它们就是人们司空见惯的腊梅牡丹或扑热息痛止咳糖浆。其实那全是没影的东西,经不起追究。 可不知为什么,我小说里涉及的地名却基本真实,要么沈阳,要么大连,要么北京,要么广州,个顶个的货真价实,连北市场老虎滩海淀图书城天河体育中心这些细部都不含糊;不像有些人笔下的故事,只能发生在L省S市之类的地方。有时我想想自己的做假根性,都感到奇怪,甚至自责,觉得作为一个小说家我的谎撒得不够彻底,就好像做爱时由于能力不逮半途而废了一样——前者是对不住小说这门虚构的艺术,后者是对不住既给我快乐也从我这里收获快乐的女人。幸好,如今回头省检自己,我发现,我的小说在地名使用上也并非一味地实打实凿,在我的一部分小说里,还有个出场次数不算太低的张集市属于空穴来风。 我有张集。这让我多少能宽慰一些。 我写的小说不算少了,可对小说理论却是外行。难道全写真事的小说就算不上好小说吗?人名地名包括花名药名,笔笔有出处,句句有着落,难道这样写出来的就不是可以提纯经验的小说而成了只供记录经历的新闻报道吗?我不知道。我认为不应该这么绝对。但不知为什么,当我意识到我小说里尚有一个凭空捏造的地名时,我还是松了口气,似乎因为我有了张集市,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马孔多镇与威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给予我的文学压力就小了一些。 以前,我从没想过由我用笔创造的张集对我意味了什么。我的小说主要写当下的城市生活,故事多半发生在沈阳。沈阳是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的地方,用起来顺手。可小说不同于时事宣传,不能一味只唱喜歌,即使是“主旋律”作品,偶尔的小骂也在所难免。我一向与人为善与世无争,我写小说,只因为我的智力类型适合这项游戏,我可不想一语不慎得罪了谁,尤其不能在沈阳这地面得罪着谁——活得安逸总比小说重要吧。这样,我就在沈阳之外又虚构一个张集,有时拿沈阳说事有所不便,就用它来暗渡陈仓,以确保我别生是非。 哦,我题外话好像说多了。可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不妨就再多说几句,晚一点切入正题也算不得写作大忌。当初我虚构个张集玩弄于掌股,其实只是即兴之举,第一次想到它并使用它,正好是我在一个杂志社负点小责时。那时和我一块编刊物的有一男一女两个编辑,一个叫张晓伟一个叫张颖,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属于能彼此分担忧愁的兄弟姐妹。有一次,我为了表达对二张的友谊,决定写篇小说,是写的时候,临时需要一个非实有的地名,结果,也不脑子怎么一转,就顺手把个“张集”写了出来——与我接触最多的男女好友都集中在了张姓上呀。事实上,我对名字这东西挺挑剔的,如果当时不仓促上阵,再琢磨琢磨,我选的名字,一定会如“刁斗”般的稀奇古怪。比如吧,新疆有个地方叫哈密,山东有个地方叫即墨,贵州有个地方叫毕节,广西有个地方叫百色,尽管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也不知道它们富含了什么意义,但哈密即墨毕节百色,我一读它们一写它们,就能生出些隐秘的兴奋与怪异的冲动。我的意思是,就我个人的喜好来说,这类名字才更有理由进入我的地名词典。可惜我已经用上了张集,又用熟了,有感情了,也就一直保留了它。但实事求是地说,我对它的重视程度一直不够,有点像个模范母亲对待养子:虽然也关心照顾爱护体贴,可总是客情多于实意,不像对亲生子女那么来得自然。所以那天在电话里,Mary问我能不能陪她去张集时,我根本没意识到她话里的“张集”两字是加了重音的,而她说的张集,正是我小说里的那个张集;当时我还蹬鼻子上脸地表决心呢,说没问题,陪你去哪都行,去最南边的三亚去最北边的漠河我都悉听尊便。那个时候,我好像被酒精或女色冲昏了脑袋,完全忘记了我还用笔创造过一座叫张集的城市。 顺便说一句,如果哈密即墨毕节百色也是我的创造,当别人提及它们时,即使我已被酒精或女色冲昏了脑袋,我认为,我也不会像个白痴那样只顾激动,而想不到它们事实上并不存在于中国版图。可张集,它太没特点了,它就如同沈阳大连北京广州一样凡俗庸常。 2 我和Mary是在拉萨的贡嗄机场认识的。 那天走进贡嗄机场的候机大厅,我正东张西望地琢磨着该去哪里换登机牌时,忽听有人叫我名字。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么个遥远的地方也有人认识我?但我还是循声望去,很快也就看到那个叫我的人了。只见距我不远处的一群红男绿女中,一个西服革履的男子向我走来,他脸上的表情与我脸上的表情异中有同:我是惊愕,他是惊喜。 “真巧呀刁斗,这得多大缘分……” “你——James……” 接下来,由于James的热情介绍,我也就认识Mary他们那一帮子人了——哦,不,别人我始终也没认识,我只认识了Mary。 “嗨,来介绍一下介绍一下,这可是名人呀,大作家,刁斗,我哥们刁斗。哎刁斗,这都是我同事,我们公司的中层一块来西藏刚开了个以旅游为主工作为辅的神仙会。这是Philip,这是Roth,这是Mary,这是Helene,这是Frick……” James不是英国绅士,Mary也不是美国靓妞,他们还有他们那帮顶着各种洋名的同事,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只不过,是一群在外企做事的中国人。其实我和James算不上哥们,只是在北京玩时,七扭八拐地认识了,用过两回他的车,才有了些泛泛的交往[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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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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