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讲两个暴力故事。是两个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暴力故事。
    第一个故事，我是一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听说的。我喜欢刺激，晚上我一般都读一些恐怖小说直至深夜。那天夜里十一点多，户外的雨声有些过分，我努力把自己缩进手上的小说之中。这时传来叩门声。开始我以为是小说中那个幽灵在叩响他所迷恋的贵族小姐的房门，我便集中精力去了解贵族小姐是否会开门。可随着叩门声音的加大，我意识到这不是书里的情形。我起身开门，进来的是朝阳。朝阳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这人惯于做些神神鬼鬼的事，我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出事了刁斗，出了大事了……朝阳浑身透湿，小脸煞白，薄薄的胸脯在衬衫里像窗户纸一样使劲呼扇。
    怎么了朝阳？慢慢说到底怎么了？我一边递他条干毛巾，一边帮他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朝阳很快便精赤条条地站在我面前了。我看到他肚皮干瘪，大腿松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倒霉相。
    是大江干的，是大江干的，那十几起案子，全是他干的……这下大江非被枪葬不可呀！朝阳说完怕冷似地蹲下了身子。
    朝阳的话让我如坠雾中，好一会我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说，自入夏以来，我们城市的有关部门，连续接到十几起入室强奸的报案，其中有两名妇女被杀，五名妇女被伤。经确认，这十几起案子系一人所为。但由于这名罪犯行动诡秘，策划严谨，手段凶狠，潜逃迅速，所以有关部门迟迟不能破案。一时之间，搞得我们这座和平城市的青年妇女人人自危，夜夜难宁，许多女人独自睡觉时，在锁死门窗后，还不得不再在床畔枕下放上菜刀匕首螺丝刀一类的武器以备不测。
    这些事你一点没听说？朝阳点烟的双手还在哆嗦。你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我确实一点也没听说，可真够吓人的了。我说着把件衣服递给朝阳。你还不清楚吗，我这人比较关心书本上的惊险恐怖，对现实中的暴力恶行我一般敬而远之。我也点了支烟，我想到大江不光是朝阳的朋友，他也是我朋友，我感到痛心。我连忙又问：大江是作案时被抓的吗？
    不是，这家伙那么精，不是万无一失他也不能干。是他觉得被人盯上了，这才跑的。朝阳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他跑了，可那些人知道我和他是铁哥们，就把我带走审了大半夜。没办法，我把咱们这些常来往的哥们的名字，都告诉他们了，他们很快也会来，找你们……    
    后来他们果然找了我找了大江的其他朋友熟人。不过关于强奸和伤人，我们的确都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大江是一家大型国营工厂里一名钳工出身的优秀团干部。他中等身材，面目清癯，性格内向。他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他的三个姐姐分别是护士、职员和工人，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同样漂亮的三岁的女儿。他妻子是他的中学同学，多年来他们感情始终很好。他的朋友只限于我们这几个还算好学上进规矩正派的安顺良民。他没有前科。
    由于我们所知道的也只能是这些，所以没人更多的找我们麻烦。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个暴力故事。

    其实我主要想讲的是第二个暴力故事。
    第二个暴力故事我是今天凌晨听说的。当时我刚读完了手里那本恐怖小说的第九章，还有六章这本书我就可以读完了。照理说这本悬念丛生的小说是让人不忍释手的，可我知道时间已不早，如果将这书一气读完我就得彻夜不眠，但明天我还得去机关上班，我必须放弃通宵夜读的打算，我必须上床睡觉。这样做出决定后，我从写字台前站了起来，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顺手拿起电话机旁的一张名片，夹在了小说第十章的开始那页。
    这时电话响了。我犹犹豫豫地把手伸向话筒。
    喂……喂……喂……
    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在我刚读完恐怖小说以后，我询问的声音听上去很惊惧。
    我……我把他……杀死了……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遥远陌生，如同我刚刚读过的小说一样恐怖刺激。我下意识地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这时的时间是差九分一点。

    我们谁也不能理解，大江为什么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谁都知道大江和我们是朋友，大江的事一传出去，好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好像我们是大江的同谋。这使我们变得孤独。然而此时的孤独不同以往，它具有一种奇异的凝聚力，使我们这几个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亲近，大家一有空闲便情不自禁地聚到一起，仿佛夜晚的飞蛾扑向熊熊的火堆。当然了，在我们几人中，最向往火堆温暖的就是朝阳，因为他和大江的性格气质都比较接近，他和大江的关系又比别人更近一层，这样他心理上所承受的压力肯定也比别人更重一些。所以一旦有个三天两日大伙没在一块了，他的电话便会像手臂一样去拉拽我们其他人。
    刁斗，明天上你那怎么样？礼拜天，大伙都没事儿。晚上我看书时，朝阳的电话便过来了。
    行呀，我是闲人，你还用得着打招呼，就来呗。
    朝阳现在变得格外客气，让人觉着不甚得劲。我是光棍汉，我的住处从来都是朋友们吃喝玩乐的据点。他朝阳搞对象那会，就领着他现在的老婆苏明明来我这住过多少回，害得我不管刮风下雨，动不动就得大老远地回老爹老妈家找宿去，我可向来没有过怨言。再说我这里麻将围棋六弦琴卡拉OK机一应俱全，也就是供朋友们来玩来乐来消遣的。
    第二天九点一过，一帮人陆续都上来了。
    按我们以前的习惯，逢着可以整日聚会的礼拜天，我们总得玩上四五个小时，要到三点以后才能开喝。可这天，大家伙玩得上不来兴致，焉了巴叽的，连麻将牌都好像变成了棉花球团的，砸不出个响动。这样有个哥们喊：喝酒喝酒喝酒吧，喝酒说会儿话。别人便也都跟着叫：喝酒喝酒喝酒吧，喝酒说会儿话。于是大伙便一起忙活收牌抹桌炒菜倒酒说起话来。
    话题一绕自然就归到了大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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