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时，是夜里十点半。我捧起那本一共有十五章的恐怖小说看了起来。我总是坐在写字台前看书。我的写字台被我整理得比较干净，一般除了我正在阅读的小说，上面只有一部红色的电话。现在电话前边又有了一张小小的名片。那是朝阳刚给我的名片，上边有他的名字，他的职务，他单位的通讯地址电话号码邮政编码，以及他和苏明明共同拥有的那个家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苏明明现在睡了没有。
    我想，那碗泼撒的菜汤大概无法构成对朝阳的阻碍，此时的朝阳，一定在浓重的黑暗中疾走急行。他脚上的新球鞋悄无声息，地面的沙尘在微微起伏。他无心留意身旁灯影里的车辆和行人，有一个固执的念头正使他热血沸腾。当然他没有步入熙熙攘攘的站前广场，他更没接近形同闹市的车站候车大厅，当他确认他的身影不可能继续留在我们几个朋友的视野之内以后，在站前的某一个路口，他将拐向人车稀少的另一个方向。在我们这座一成不变的城市里，对朝阳来说，所有的方向他都不陌生，而另一个方向他尤其熟悉。他在抵达另一个方向的尽头之时，一片在夜色中沉睡的住宅小区，会使他激跳的心脏趋于平静。他将停下脚步，在对一幢他了如指掌的楼房的注视中，点燃一支烟。他肯定是在等待他早已选定的某一个时刻。
    也许是十一点半，也许是十二点，也许是十二点半，那是一个我无法确切认定的时刻。朝阳来到了那幢楼房的北面。那幢楼房的北面被一个什么公司的高层建筑笼罩起来，一团漆黑。朝阳在黑暗中打开自己的牛仔背包，先拿出一块包裹严实的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当朝阳嘴里含着那个东西低低地对自己说了两句话后，我们可以了然，那是一个拳击手使用的护牙托。朝阳把它含在嘴里，所起的作用是改变他声音。朝阳又从兜子里拿出一块黑尼龙布，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这是一个做工精细的面罩，它使朝阳的脸部除眼睛外，头发、鼻子、耳朵、面腮、鼓起的嘴巴以及脖子，都隐藏了起来。最后朝阳又从包里取出一只使用5号电池的小手电筒和一把弹簧刀，揣在水洗布裤子的大口袋里，而已经彻底空了的牛仔包，则被他扔到面前那个什么公司的围墙里侧。他知道，一会他完成他的使命离开这片住宅小区时，最便捷的路线是穿过这家公司的大院。
    朝阳最后一次看看腕上的手表，又听听周围的动静。正是午夜，万籁俱寂。朝阳站在楼门洞口的雨拱下面，用戴着线手套的双手去够雨拱的边檐。双手搭上雨拱以后，他穿着一双新球鞋的脚开始在墙壁上蹬踏滑动，于是，并没耗费太多的力气，他已经站到了雨拱上边。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个雨拱积满尘垢，朝阳在上边行动的痕迹，肯定会成为某种一目了然的证据。可此时是黑夜，朝阳忽略了这些痕迹在白天将会呈现的意义。也许以朝阳的精明他想到了这些问题，但他知道，过后被他处理掉的新球鞋和线手套，会把那些浅显的意义抹煞净尽。反正这会朝阳已经无暇他顾，他稍一运气，便将身体搭上了雨拱左边的封闭阳台。他用弹簧刀割破阳台框架里边的尼龙纱窗，摸到插销，打开，轻轻推开窗子，双手攀爬双脚蹬踏，把整个身体慢慢拱进了再无遮拦的阳台里。他平息一下自己的喘息，一手握刀一手握手电，轻车熟路地走过厨房，走过小厅，走进了南面住人的卧室。
    即使没有星月渗进室内的朦胧微光，朝阳对卧室里的一切也了如指掌。门口的沙发上堆了些杂物，靠里边一点的小桌上摆着电视机和录像机，而再里边，是一张庞大的双人睡榻，双人睡榻的床头处摆一把棕皮椅子。朝阳使劲眨眨眼睛，他看到了双人床上熟睡的女人。那女人放在枕头上的脑袋稍稍倾斜，微张的嘴里吐出甜腻的气息，一条薄薄的睡毯将她舒展的身体半掩半盖，优美的曲线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在朝阳看来，这个不设防的女人肯定睡的沉实酣甜。有那么一瞬，朝阳很想从来路退回或干脆叫醒女人。因为他知道，大江也许还会重新回到这个宁静的城市，可他自己毕竟不是疯狂的大江。然而退却的念头在朝阳脑海里一闪即逝，他终于还是屈服了自己身上的别一种欲望。他果断出手，拿开了女人藏在枕下的防身匕首。
    别动，别喊，听我说……朝阳的声音听上去沉闷含混，护牙托磕打着牙齿发出阴森森的声响。他用电筒的光线照在女人脸上，右手夸张地摆动着那柄刚刚缴获的武器。
    女人从睡梦中猝然醒来。她没喊叫。她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拉紧薄毯去覆盖自己。你，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听话，把裤衩脱掉，顺从一点，我完事就走。不然的话……朝阳用匕首挑开女人身上的毯子，把刀尖慢慢指向女人的一只乳房。
    我……求求你……我丈夫……
    快，少费话！朝阳揣起电筒，用一块枕巾裹住女人面部。然后把手中的匕首放到电视机上，替女人脱去巴掌大小的三角裤衩。女人的挣扎孱弱无力，朝阳的威胁颇具效用。当朝阳除去自己的手套，在女人光洁的身体上重重地抚摸时，女人身体的蠕动呈现出一种合作的趋势。朝阳脱去自己的裤子，已经顺从了的女人为他解开了上衣衣扣。朝阳似乎明白了大江为什么频频得手。朝阳恶狠狠地对女人提出了要求，女人顺遂而温柔，那双圆润的小手在朝阳胸膛上的滑动加剧了他肉体的亢奋。朝阳有些忘乎所以，他两手玩弄着女人的乳房，把瘦削的身体向下压去。这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女人的右手已经离开他胸前，而是在席梦思床垫子的边缝里掏摸着什么；他的左胸心脏的部位，只有女人的一只左手在来回游弋，仿佛是在仔细地寻找某一段纹理。女人的扭动使朝阳很愉快，他呀呀低叫着仰起了脑袋。他发出的声音能泄露出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与女人身体各个部位的不同距离，而这样的距离，正适合女人把右手的匕首全力刺进他单薄的左胸……
    朝阳并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他只是在被女人掀翻时清楚地看到，他放在电视机上的匕首和弹簧刀，都依然如故地摆在那里。
    灯光下，依然一丝未挂的苏明明浑身是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目呆痴，四肢僵硬。过了好一会，她才跌跌撞撞地来到电话机前，凭她记忆中可以想到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一个。这时她听到墙上的挂钟敲了一响，吓得她身体一阵哆嗦。她知道，现在的时间并没到一点，这个陈年的破钟，快了差不多将近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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