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近的一次聚会，是昨天晚上。也是朝阳张罗的。朝阳的理由是他刚得了一笔奖金并被提升为科长了。还是走在大街上他就炫耀开了：看看看看，我也有名片了，我们单位科级以上的给印名片。
    按节令已经进入了秋季，可弥漫的溽热没有丝毫减退的意思。天色已黑，空中的星月疏疏朗朗，分布有致；可地面的灯光则驳杂无章，一片散乱，看不出来半点条理。街灯并不明亮，住宅楼里渗透出来的日光灯和白炽灯也不耀眼，争奇斗艳的是商业街上饭店酒楼门前的灯光，五色缤纷，千姿百态。我们一伙与众不同，挑灯火最暗的一家酒馆钻了进去。果然，这是个冷冷清清安生肃静的好去处。再缩进狭窄封闭的雅间里，跟在我们自己家也就差不了哪去了。
    朝阳显得异常高兴，好像他真的十分看重他刚得的那二百块钱奖金和科长的头衔。
    全吃掉全吃掉。一百五的菜，五十的酒水……
    别别别，咱不能那么黑。大伙纷纷阻止朝阳点菜。你总得给明明剩回去点吧……一百二的菜，三十的酒，剩下五十给明明。
    用不着，我一会儿半夜的车去大连，喝完就走，再见着明明得下礼拜了。
    我看到朝阳果然是要出门的打扮。浅色夹克衫，水洗布宽松裤，一个空荡荡的牛仔包，只是他脚上的新球鞋有点不伦不类。在我的印象中，朝阳既有旅游鞋也有皮鞋，他脚上的球鞋只有晨练时穿才合适。
    现在关于大江的话题在我们几个朋友中已基本说尽了，所以酒桌上佐酒的大多是一些轻松随意的即兴节目。我们这几个朋友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这样各方面的信息便绝少雷同。比如有的专能讲政治笑话，有的擅长说色情幽默，有的愿意评价一番当前时局，有的则恰切及时地进行插科打诨。我们身上的共同点并不很多，但我们有一个最大的一致之处，那便是我们都算得上豪饮的酒徒，一旦兴起，一定要一醉方休。
    但今天的酒桌上我有些不胜酒力，我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大伙。他们喧闹起哄，信口开河，妙语连珠。最为兴奋的朝阳成了今天酒桌上的活跃分子。不过我也注意到了，一向贪杯好饮的朝阳几乎滴酒未沾，他一直在巧妙地给别人灌酒。他不断设置出种种名目，迫使别人连连干杯。可他自己喝下的白洒，几次都吐在了一方厚大的手绢上。在以前，他可从没这么干过。我没把他当众揭穿，甚至我也努力装成使劲喝酒的样子。后来在服务员小姐上汤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并不经意地失手将汤碗跌落在地上。汤碗的着地点距朝阳的新球鞋是那么近，如果从一般的经验来讲，不仅朝阳的新球鞋要脏得一蹋糊涂，朝阳的脚面和踝骨也应该被烫得水泡串串。可那碗里的汤水竟出人意料的没有飞溅，只是像一块劣质豆腐那样，“噗”的一声散溢在地上。
    刁斗醉了刁斗醉了。
    没事没事扫扫扫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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