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我是女的……”听了我的话,阿斗的哭声小了下去,可他的目光仍然将信将疑地打在父亲身上。 父亲说:“我是逗你玩呢,以后我不说你是女孩儿了。” 阿斗说:“你说你光要男孩儿不要女孩儿,你说我是女孩儿……” 父亲显得不太自然。我的脸色也有点发沉。我想肯定是父亲在试探阿斗,看他是愿意留下来还是跟他妈妈走。 父亲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尴尬地接上了又一支香烟。 我笑着又一次抱紧了阿斗。“没关系。”我是说给父亲听的。“阿斗,”我告诉儿子,“爷爷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才逗你玩的。正因为你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你有小鸡鸡,爷爷才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 阿斗想了想,看看我又看看父亲,悄悄地把手伸进裤子里摸了摸,表情渐渐和缓下来。这天晚上,上床之后,阿斗忽然从父亲那屋跑到我和叶晔这屋,在我俩的被窝里分别进出了一趟。他迟迟疑疑地在我的裆间(肯定也在叶晔的裆间)摸索了一遍,然后站在地上高声宣布说:“嗯,只有妈妈是女的。我和爷爷爸爸都是男的。”说完他趾高气昂地挺着小胸脯走了。 就是在这之后,叶晔离开了我们这三个男人,使我们这一家子也像萧长春他们家一样,只剩下了筷子夹骨头——三条光棍。 其实叶晔很爱阿斗。叶晔同意不带走阿斗,并不是因为她心虚气短。叶晔想要去嫁给别的男人,尽管让我感到痛苦感到耻辱,但我也不会就此以挽留孩子来对她实施要挟。对叶晔与我分手这件事情,在痛苦与耻辱之余,我是这么看的:如果我具有更大的魅力,叶晔就不会背着我去与别人相爱;如果我的魅力仅仅是略逊一筹,即使叶晔对我偶尔背叛,她也不会与我离婚。可是现在对叶晔来说,我肯定已经全无魅力了,所以她经过了内心的百般矛盾后,才说要与我离婚,还坦白地告诉了我她与那个等着娶她的男人已经来往一年了。事已至此,我能说什么呢?叶晔是那么喜欢阿斗,她冒着放弃阿斗的风险与我离婚,可见她已经义无反顾。但叶晔在同意不带走阿斗这个问题上,我认为这充分证明了她的通情达理,因为她更明白,阿斗对于我父亲意味了什么。她私下里曾对我说,她随时都欢迎我把阿斗给她送去。可是当着阿斗的面,她和父亲却统一成相同的口径。“如果你是女的,你就应该跟妈妈。”他们这样告诉阿斗,“可你是男的,所以你必须跟爸爸和爷爷。”我清楚这事只能是这么个样子,我便沉默着听任他们唬弄阿斗。 在我们这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倾向阿斗应该跟他妈妈,而且这无疑也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们都必须依从父亲。我们无法去考虑孩子身心的发育,我们考虑的只能是对老人晚年的慰藉。当阿斗说完他“是女的就好了”时,父亲失望地躲了出去。我想父亲可真的是老了,如果倒退回去一些年月,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首先他不会耍赖皮似地去纠缠一个孩子的归属问题,其次是他不能允许家中有人对他的意志表示违拗。而一旦有人违拗了他,即使那只是一个还差几个月才到5岁的孩子,他也会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的。“你滚!你现在就滚到你妈身边去!”倒退回去一些年月,这样去回答阿斗才是父亲的典型风格。可是现在父亲只是失望地躲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搞清楚我是个男孩子的,反正我从来也没有在父亲的裆间摸索过以证实我的性别。甚至在我整个童年时代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父亲的概念。那时候父亲是个矮个子军人,身体精壮结实,目光锋锐冷酷。当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他的影像时,我的脑瓜顶已经齐到了他的耳朵。我记得从我开始跟他接触起我就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问题的成熟的孩子了,而从我作为一个能够独立思考问题的成熟的孩子起,我就格外畏惧他这个父亲。他的温和敦厚是在摘去肩章帽徽以后才逐渐呈现出来的,而在他始终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军人的时候,我从他身上,看到的似乎总是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在我和母亲来到他身边以后,他高兴的时候,也陪着我玩,给我讲故事。他讲他在朝鲜半岛上打仗时怎么杀人,白种人怎么高大,他怎么短小,可即使一对一地打在了一起,他也总能获得胜利。后来我想,如果他是别的男孩子的父亲,他肯定会受到加倍的热爱。可他作为我的父亲,我一听他得意地讲起他的过去,我就想到他打我母亲时的样子。我的母亲是那么不堪一击,可是我们母子来到他身边后,隔上一段时间,他就要使用他跟美国人操练过的拳脚,把母亲打得像美国人一样一败涂地。等我长大了一点,与他已经一般高后,有一回我从正面死死钳住了他的双臂,我警告他要对母亲客气一点。“你为什么总这么欺负她?”我咬牙切齿地问父亲。父亲头一次软了下来。“她这个臭知识分子,她瞧不起我。”父亲在我的控制下挣扎了两下,又说,“其实现在我也打得过你,”在他面前,我的确还很单薄瘦弱。“可你是我儿子,我舍不得打你。”不过在那以后,父亲便没再打过母亲。 现在想来,父亲是个很复杂的男人。按照上面我的介绍,恐怕就有人会认为他肯定是个凶神恶煞了。可事实是,他对别人,特别是对我,即使没有多少亲热,可也从不像对母亲那种样子。另外他骂母亲是臭知识分子,可对学问知识他又一向看得很重。并且据母亲讲,当年他和母亲结婚,原因之一也是母亲刚刚毕业于师范学校,能算得上一个小而又小的知识分子。而后来,母亲带着我离开家乡住进城里,也就是父亲大骂母亲是臭知识分子时,那个所谓知识分子的名份在母亲身上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城里,不再当乡村小学教员的母亲,只能是一个军队被服厂里有文化的工人。 我最初来到父亲身边时,比现在的阿斗要大一些,12岁吧。我站在一幢宽敞的日式建筑里,任父亲围着我团团打转地看来看去,那时父亲的样子,就像我们乡下人在牲口市上拣骡子挑马。“行!”看完之后,父亲满意地拍拍我肩膀。“像我!”然后他就坐在床上抽烟,继续观察我的行动举止。我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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