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课《边城》赏析
《边城》叙述了一个情节简单的故事:一个山水如画的古渡头,有一户独处的人家,住着摆渡的老船工和外孙女。老船工年逾古稀,小孙女翠翠情窦初开。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都那么好,那么俊,都爱上了翠翠。大老托人说媒,老船工满心欢喜,可翠翠不高兴,翠翠对二老动了情。大老下船跌进了激流,二老也出走了,老船工在误会中大病一场,在风雨之夜归天了,只留下翠翠守在山水如画的古渡头。
记得冰心曾说过:能表现自己的文学,就是“真”的文学。而作为青少年时代在湘西特殊历史环境下生长并且有士兵生涯的沈从文,正是将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亲身经历到的一切叙述于笔端。在我们眼前展现一幅幅宁静淳朴的田园诗般的湘西人民风情画,同时又寄托了他所追求的人与人之间平等、自由、各得其乐的人生理想。正如她自己所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主要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一个小城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从他的作品中,我看到的,是“对于人类智慧与美丽永远的倾心,康健诚实的赞颂”。
在其代表作《边城》中,作者娓娓道出湘西的边境“茶峒”的住户——“老人、女孩子、黄狗”与“傩送、顺顺、天保”等人之间的故事,充分展示了湘西的古老民俗与人物的善良心地。无论是植根于当地悠远历史土壤里的“爷爷”那种自甘贫苦而生性达观、洞悉世情而信守天命的善良,还是在古老传统里出新枝、尚未沾染世俗尘埃的“翠翠”“傩送”那种初涉人世而摒弃旧俗、虽历风雨而其志不渝的聪慧,作者无不凭着自己敏锐的艺术感受力,捕捉最能传神的自然景物于一体,达到自然与人性美的映照,并使自然景物的描写成为人物情绪的延伸和扩散。
说起《边城》的人性美、人情美,首先体现在翠翠身上。作者所着重表现的是翠翠的品性美、童贞美和爱情美。他笔下的翠翠,与青山绿水作伴,心灵上没沾染一丝尘埃。她乖巧伶俐又带有山区女孩的淳朴,天真而不娇嫩,就如湛蓝的天空下刚长上青枝翠叶的嫩竹,而她在恋爱中所表现出来的情爱美,则更是真切感人。翠翠对“爱”的到来是怀着既向往又担忧的复杂心理的。当夜幕降临,祖父仍“忙个不息”时,她心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她“成熟中的生命,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她担心在这个“规矩”中听歌的日子过去了,顿生“好像生活太平凡了,忍受不住”的念头。而这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理最细致入微的生动写照,洋溢着爱和美的柔情蜜意。包括祖父试探地问她“你试告我,愿意哪一个”时,她立刻娇嗔地把话题岔开,掩饰内心的真情,无一不包含一个初涉爱河的少女的羞涩。当翠翠想到自己走后,爷爷的孤独、凄苦、伤心与焦虑时,她又不免担忧起来。于是认真地说:“爷爷,我一定不走……”这是怎样一幅充满祖孙之爱的人间情画啊。作者用其清新细腻的笔触,生动地写出了湘西淳朴的社会风气。这种处处洋溢的自然、纯洁、真挚的人性美,同样体现在天保兄弟身上。作者既写出了他俩对爱情的忠诚、坚贞,又表现了他俩自我牺牲的美德。他们爱翠翠,都是以感情为重的。在他们心目中,爱之所在,与世俗的钱财、地位毫不相干,甚至头脑里没有这些概念。他们慎重选择爱人,但在自己的幸福与别人发生矛盾时,又能忍痛割爱,成人之美。正如小说所写:“弟弟一开口,哥哥却因为明知不是敌手,更不能开口了。”爱情本身有“排他性”,按茶峒的习俗也是不兴“情人奉让”的,但他们却都以互助互爱的德性,以一种作者所理想的优美健康而自然的“人生形式”,演绎出一曲平凡而崇高的爱情之歌,不能不让人为之动情。
[边城中无处不美,山美、水美、人美。“小溪流下去,绕山阻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所为。静静的河水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都可计数。”作者用简简单单的文字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美丽的桃源。在这样美的环境中孕育出来的人自然更美。“翠翠在风日里成长着,皮肤黑黑的,触目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如水晶,自然抚养着她,教育着她。”翠翠天真善良,淳朴活泼,具有大自然赋予的活力。在读者面前,她是这样一个生动透明的“美”的形象,“美”的化身。忠厚善良的老祖父,五十年如一日撑船摆渡,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端阳龙舟,令人神往,他却忠于职守,寂寞地守着渡船。过渡的人感激老人的热诚尽责,馈赠他,他却“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他从不思索自己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静静地忠实地在那里活下去。”正是在平凡的生活中,老船工显现出与众不同的“美”。边城中的人都那么美,慷慨好义的顺顺、热诚质朴的杨马兵……]
正由于这些具有美好的心性的人们,才形成了边城淳厚的民风,安静和平的空气。
可是沈从文说:“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花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边城》中的“美”是集中通过“爱”来表现的。两性之爱、兄弟之爱、亲子之爱、朋友之爱。
一、牧歌乡情说
牧歌用来泛指一切美化乡村生活的作品在中国现代文学里,牧歌似乎比田园小说这个概念更能反映中国现代文学乡土抒情的本质和意义,因此,牧歌使用的概率相对稍高。《边城》便是这样一部idyllic杰作。这里一切谐和,光与形的适度配置,什么样人生活在什么样空气里,一件艺术作品正要人看不出艺术的,这是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沈从文说:我准备创造一点纯粹的诗,与生活不相粘附的诗,写那种和我目前生活完全相反,然而与我过去情感又十分相近的牧歌,方可望使生命得到平衡"。夏志清在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设专章讨论沈从文的小说,他称《边城》为玲珑剔透牧歌式文体,里面的山水人物,呼之欲出他称这种牧歌体是沈从文最拿手的文体,而《边城》是这方面/最完善的代表作。国内研究沈从文的专家凌宇说《边城》里清越的牧歌声,但他更注意更强调清越的牧歌声里夹着不谐和的现代杂音,这不谐和的现代杂音具体表现就是横在翠翠和傩送之间的那座碾坊,但沈从文不忍心让人心的丑与恶直接出面来破坏美与善,以致这一重大的现实社会因素在表现上,几乎淹没于环境的牧歌情调里。首先构筑了一种乐园图式《边城》人物的诗意造型再辅以自然胜景,让人有美不胜收之感"乐园图式中的自然崇拜和刻意展示,在《边城》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边城》的忧伤和凄婉无处不在,牧歌中含有悲剧成分"忧伤和悲情主要来自于现实的层面、命运的层面、象征的层面"大洪水的到来,爷爷之死,渡船飘走,白塔坍塌,这些都象征着诗性人格遭到重创,乐园的倾颓"从乐园到挽歌,标示出牧歌的基本框架结构"而乡土和传统的有机融入,为牧歌增添了文化背景和纵深"作者怀着对家乡的深情,对乡亲的挚爱,写出了湘西淳厚朴实的人情世态,健美古朴的风俗习惯,新奇幽雅的山光水色,,是一幅秀美别致的乡土风情画卷"但这些描写不是逃避现实,也不是思古怀旧,而是痛感于当前现实的黑暗,企图将过去的生活的美对照当前现实的丑,让人们来鉴别真善美和假恶丑,从而启发人们弃恶向善,舍丑求美"
二、悲剧说
《边城》究竟是牧歌还是悲剧,按刘洪涛的意见,两者并不矛盾,因为牧歌并不限于表现乡土喜乐,它本身也含有悲剧成份,牧歌不拒绝衰败和忧伤因此《边城》的悲剧从属于牧歌"作者的人物虽说全部良善,本身却含有悲剧的成分"惟其良善,我们才更易于感到悲哀的份量"刘西渭他认为这种悲哀,不仅仅在于情节的演进,而是在于带在人物的气质里。后来沈从文在水云中的阐释为: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因之朴素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不凑巧即偶然,偶然即命运"沈从文说的就是一个命运问题"但凌宇认为:悲剧并不全出于偶然构成作品情节冲突的,是人物主观精神上对爱情的自由追求,与这种追求在客观现实中难于实现的矛盾这种现实的阻碍就是在翠翠与傩送之间,站起了那座碾坊,一种物化的人格力量"在它的上面,疑聚了封建买卖婚姻的本质"就因这一较为隐蔽的物化人格力量结合着人生中的偶然.与人心的隔膜起着兴风作浪的作用,以至彻底地摧毁了老船工生命的航船。凌宇的分析涉及到命运和现实两个层面的因素。另外,对翠翠父母当年爱情悲剧,他认为:无论哪种情况,都反映着封建宗法关系的制约。在骨子里, 《边城》是一场苗汉文化冲突的悲剧的新观点,他认为湘西的历史,是一部土家族、苗族、汉族互动的历史,而《边城》内蕴的苗族文化内涵,可从故事发生的地点,和从小说叙事的深层结构的车路-马路、碾坊-渡船两组意象得到充分证明:正是湘西土著民族不为人理解的千年孤独感成为《边城》人物的情感基调,并恰恰源于人与人之间因文化冲突造成的隔膜与相互不理解,最终落得翠翠在渡口孤独地等候傩送的归来"凌宇认为: 《边城》人物的孤独感直接融入了沈从文内心的孤独,这恰好应了朱光潜说的翠翠的性格显示出沈从文自己方面的性格因而表《边城》现出受过长期压迫而富于幻想和敏感的少数民族心坎里那股沉郁隐痛。他不仅唱出了少数民族心声,也唱出了旧一代知识分子的心声"。善的悲剧情调又是同作者的泛神论的哲理感悟相融汇的,具体表现在作品中的人与天心领神会,日头似乎通人性,黄狗也写得极富灵性,作者是有意将自然力的破坏同善的不幸布置在一起,产生强烈的悲剧效果"
进入21世纪以后从编故事角度来看《边城》中人物是如何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而形成悲剧的经过还原,他得出这样的结论:顺顺对爷爷的责怪,是给自己对碾坊的觊觎找一个借口。二老也同样是不愿面对因自己参与竞争使哥哥抱憾而死这一事实, 在《边城》构筑的爱情神话中,十几年前,翠翠母亲以牺牲亲情随恋人而去;十几年后翠翠与二老的这场爱情仍然是亲情来换爱情,只不过死者由情人置换为亲人"十多年前的那场爱情,男女双方用死来获得永生;十多年后的这场爱情,男女双方又都坏了了一位亲人,从而构成一种平衡"
沈研新人的研究方法,不拘一格,给人一种耳目一新感觉"
三、象征说与文化-历史批评
人们早就注意到沈从文作品中象征手法运用和作品的象征意义。金介甫在《沈从文传》引言里说:沈从文写湘西人的作品在历史领域中具有广泛的象征意义,可以把作品当作整个中国民族的寓言来读"沈从文曾痛感人们不能理解他的作品,他说: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呼应沈从文这种感叹的就朱光潜对《边城》所作的概括:它表现出受过长期压迫而又富于幻想和敏感的少数民族在心坎里哪一股沉忧隐痛"沈从文的感慨和朱光潜的论断引导人们走向进一步探讨《边城》深层次的蕴涵"金介甫较早关注到《边城》巧妙地运用了一些弗洛依德象征"继而凌宇在他的专著《象征的抒情》一节里讨论了沈从文作品的象征问题,他认为:象征,是沈从文小说意象构成的重要因素,到《边城》和《长河》里,象征与抒情成为小说艺术构成的主导因素,而且作品中作家的主观内心情绪,对象化为作品中人物的内心图景,并且,这种抒情,又是通过作品意象的整体象征来实现的"
运用结构主义批评方法,把《边城》分成表层和深层两种主题结构来分析,指出:从表层来看,这是一个爱情故事,然而通过这个象征的框架,它不仅象征作者意识中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及其无可换回的必然衰落,而且暗示了作者一向追求的重塑民族形象,重铸民族精神的良好愿望的无可奈何的破灭,同时,它还隐含了作者本人为民族、为整个人类的未来而焦虑的忧患意识"。象征说“论者从象征入手触及了《边城》的深层意义。
文化批评解释《边城》,指出: 《边城》的主旨之间确在着力表现人生形式而非如一般小说集中于写人物性格,一般社会小说只有人物一类角色,自然文化等因素被作为陪衬人物的环境而描写的,而在《边城》中作为主要角色出现和被同样表现的却是人物、自然、文化三类形象"它们恰恰从三个方面揭示出作者所构想的人生形式的内容"这种和谐的人生形式的构建真实地反映了作者从文化改造入手改造社会的美好愿望和理想,,因此,作者关于文化改造的构想,不仅在历史上有着启蒙意义,而且在经济制度根本变革的今天也有一定实践意义"
汪曾祺提醒人们, 边城不只是一个地理概念,同时是一个时间概念,文化概念。沈从文《边城》而形成了一种边城观念, 《边城》不仅现实地形象地表现出边城地区的人事哀乐,更为主要地表现出这些人事哀乐故事所指向的深远的文化选择"
《边城》放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放在此进程中激起的文化守成主义思潮中来观察认为:渲泄内心被压抑的欲望,摆脱城市文明的压力,才是作家创作《边城》的深层的根本动机"沈从文曾提起的/湘西的堕落只能算是一种触媒,一种契机,所谓民族品德的重造只能算是表层动机,作家深层的创作动机是抵抗,用作家在《水云》中的话说是将受压抑的梦写在纸上后生命得到了平衡"文章认为: 《边城》凄惨的收尾,真实地展示了传统社会崩溃的命运,更艺术地表现了作家面对这场变故而生的真切感受"它是唱给残败湘西的挽歌,但更显示了无可抗拒的历史理性对民族情感的又一次胜利"文章认为: 《边城》中轻柔、平和、明快的弦律,实际已上升为中华民族牧歌般的思乡曲;另一种则是抑郁、伤感、凝重的旋律,其实是中华民族农业社会瓦解的挽歌——全民族隐秘的心声"挽歌中现代化社会在农业社会的虚墟上建构起来"《边城》中的白塔坍塌和重建象征着传统湘西的覆亡和现代湘西的重造,预示着中华民族衰败后获得新生"文章认为: 《边城》表现出的现代化模式是理想主义的,它具有审美价值而不具有科学价值"《边城》中所有的一切是现代化必然要颠覆甚至已经颠覆了的,但它们却又是现代人极想拥有极为珍视又极为缺乏的"毫无科学价值的反现代化堡垒因此而有了巨大的审美价值"它的美学光辉照亮了偏远的湘西边城,照亮了黯然逝去的传统农业社会,照亮了作者和接受者幽暗的心灵世界,它还将继续照耀着现代人寻找精神家园追求人性的复归,直到永远!
《边城》的主人公:
1、 翠翠——命运自主者形象
在沈从文小说中,翠翠是为数不多的能为自己命运做主的乡下人形象。是命运自主的歌者。爷爷为翠翠指定的丈夫是大老,这也是通过媒人提亲的“车路”,但翠翠心里爱的是二老,翠翠没有接受爷爷的安排,争取自己的爱情。并为自己的爱情努力过,当她听说团总的小姐与二老联姻,就唱了一首歌:“白鸡关,出老虎,不要别人,团总的小姐排第一”,这在巫风盛行的湘西,这是翠翠通过巫语捍卫爱情的手段。
当二老因误会爷爷离开的时候,翠翠选择等待。他没有接受船总顺顺的好意,而是在家里,与杨马兵相依为命的等待二老的归来,哪怕二老不再回来,翠翠依然为自己做主:等待。
2、 爷爷
另一种说法认为,爷爷才是小说的主人公,这是日本学者城谷武男提出来的,他认为老船工既是一个相信人意与人为大有关系的典型,又是一个天意和天命观念很深的人。 老船工反抗命运,但屡次反抗都不成功。最终含恨离去。
理解《边城》的几个意象
1、 白塔: 白塔是边城古老文明的象征,但是,现代文明的入侵,边城已经被现代文明浸染,女人们也像汉族女人,”喜欢牛羊金银等虚名,白塔的倒塌,象征古老文明的崩溃,但文章结尾,重建白塔,象征着对这种古老文明的挽救。
2、 虎耳草: 《诗经》中用很多植物都象征性爱。 文章中六处提到了“虎耳草”,重复出现在梦中和现实中的虎耳草,把翠翠隐秘纯真的情爱心里烘托得淋漓尽致。
3、 鸭子: 民歌中的动物也是民间情爱意象的一类,《诗经》中的《雎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水鸟是原始社会普遍崇尚的图腾,反映了原始人的生殖崇拜。《边城》中出现的“鸭”同样具有这种意向,在文中,沈从文写道,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这鸭子的主人。二老捉到鸭子后,别人就说,“你这时捉鸭子,将来捉女人,一定有同样本领”。追赶鸭子的民间游戏,包蕴了男女追逐欢会的模式和意念。
同样的意象还有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