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记]
思想从悖论臻于和谐
帕斯卡尔,亘越三百多年,终于在苏教版必修四向我们走来,携着他那奠基西方经典散文的《思想录》,以上帝般的声音,充满激情却又非常深沉地剖析“人是能思想的苇草”。听这些声音,看这些“小纸条”记载的深邃思想,我辈瞻仰着“思想者”永恒的背影,并惶恐着凄苦着,但又倍感解脱和愉悦的。
帕斯卡尔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当孩子们被极度的功利和浮躁危险地渗透着同化着时,当孩子们以现代的名义日趋狂妄和偏激时,当孩子们最急需思想和思想方法的濡染甚至是体验唏嘘不已的震撼时,帕斯卡尔现身了,虽然仅仅数百言,虽然常常被不屑地轻轻抹去不读不学。他来得真是非凡,只是撷几句隽永流畅的话,却一下子将我们思想最阴落里的丑陋、荒唐和浅薄暴露无遗,让我们胆颤心惊,无地自容。
读读那些文字吧。但你读时却绝不能坦坦然,顺顺当当,你一定会陷入思想的漩涡。你起起伏伏,不知到底有多深,你不能自拔,也无人拯救你。帕斯卡尔引着你,和他一起遭遇矛盾的挤压,咀嚼两难的苦楚,然而,他又用文字游戏式的魔幻表达,从思想的迷宫出折出。我们长舒一气,倍感思想的快意,不期然,又跌入另一层灾难。我们在这短短的文字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终于冲出来了,带着一副狼狈相。当我们似乎终于心有所安时,却由着那思想的惯性,沿着帕斯卡尔指引的方向,坠入无穷无尽的思想的深渊。让我们再次去文中寻觅那一个个悖论,让思想化蝶翩翩飞舞,臻于和谐吧。
人是苇草,是最脆弱的,是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的,这是人难以摆脱的可悲。然而,人是能思想的,这种思想能超越自然和宇宙,是人全部的尊严,不能思想甚至说不会思想,就是没有道德。帕斯卡尔体弱多病,仅仅活了39年,你能说这不是苇草吗?可是,这是多么不寻常的“苇草”啊,跨越那么多学科,那么多里程碑式的成就。这不寻常的“能思想”就一定是天使般的吗?不是。也不是禽兽般的。人就在天使和禽兽间游离,或者说,人由禽兽向着天使的征程中不断前行。然而,结果却很不幸——“想表现为天使的人却表现为禽兽。”让我们看看《巴黎圣母院》中的副主教克洛德吧,清苦刻板生活中的他,心被对爱斯梅拉达的爱慕之情灼痛,不要残酷地否定他那天使般的感情,那是他作为一个人的权利和自由,然而,在重重禁锢下,他却尽施恶毒的阴谋。他没能从悖论的折磨出得以自我解脱,“道貌岸然”由此而现。让我们还是听听帕斯卡尔是如何说出我们无法讲出或讲明的话吧:“他要求伟大,而又看到自己渺小;他要求幸福,而又看到自己可悲;他要求完美,而又看到自己充满着缺陷;他要求能成为别人爱慕与尊崇的对象,而又是看到自己的缺点只配别人的憎恶与鄙视。他发现他自己所处的这种尴尬,便在自己身上产生了一种人们所可能想像的最不正当而又最罪过的感情;因为他对于在谴责他并向他肯定了他的缺点的那个真理怀着一种死命的仇恨。……他既不能忍受别人使他看到的这些缺点,也不能忍受别人看到这些缺点。”
“思想由于它的本性是何等的伟大啊!思想由于它的缺点是何等的卑贱啊!”我们领略了思想的伟大之处,但是,这伟大里却融着“出奇的”“荒唐可笑的”缺点。战争可以因为国界上的一棵树而起,可以因为名叫海伦的女子可以打它个十年,你也许说,这叫冲动,不能称为思想。好吧,我们还是请帕斯卡尔道明这伟大思想的卑贱吧:思想是“主宰人世的审判官”,“但这位审判官的精神也不是独立得要把不受自己周围发出的最微小的噪音所干扰的。并不需要大炮的声音才能妨碍他的思想;只需要一个风向标或是一个滑轮的声响就够了。假如他此刻并没有好好地推理,你也不必惊讶;正好有一只苍蝇在他的耳边嗡嗡响,这就足以使他不能好好地提出意见了,如果你想要他能够发现真理,就赶走这个小动物吧;是它阻碍了他的理智并且干扰了他那统治着多少城市和王国的强大的智慧。这里是一位恶作剧的上帝啊!”
于是,帕斯卡尔就如“恶作剧的上帝”般讲出这番话:
“人的伟大之所以为伟大,就在于他认识自己可悲;一棵树并不认识自己可悲。”
“认识(自己)可悲乃是可悲的;然而认识我们之所以为可悲,却是伟大的。”
“这一切的可悲,本身就证明了人的伟大。它是一位伟大君主的可悲,是一个失了位的国王的可悲。”
能这么讲话的人,一定是神志不清了;我们永远讲不出来,因为我们太聪明,因为我们聪明得无视悖论的存在,因为我们没有深味悖论的折磨。
我仇恨帕斯卡尔,因为我敬他;
我敬仰帕斯卡尔,因为我恨他。 上一页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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