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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写匿名信的女人

作  者:巴音博罗

 

  她第一次收到自己写给自己的匿名信时,仍然感到很震惊。信是把报纸上的字剪下来拼凑而成的,其内容如下:
       商贸公司经理:
       贵公司财会科的李芸与副经理张德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望严查。
                                               某月某日
  她一读完这封信就哭了。她对桌的赵娜娜急忙凑过来,拣起摊在桌上的信笺,读过之后也大吃一惊:匿名信!赵娜娜叫道,立刻报告了公司保卫处。接着保卫处长把哭哭啼啼的李芸带到房间里,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因为公司每位领导的桌上,都摆着这样一封足以引起整个公司轩然大波的信,信的内容不仅涉及到公司的领导层,而且还是这个巴掌大的小县城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公司经理亦很敏感,责令处理此事须严格保密,既安抚又压制,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且严禁任何知情者外传,但是匿名信的事情还是风一般迅速传到公司每一位职工的耳朵里。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芸今年恰好三十岁,长相平庸,属于那种永远也不会被人注目的女人。她有一个完美的三口之家,和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家庭一样,过着一种永远波澜不惊的日子。她应该觉得满足么?答案是确定的。但仍然心尤不甘,仿佛总是在期待些什么,期待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她丈夫是政府机关里的一般小职员,收入谈不上多,也不算少。她女儿刚刚上小学一年级,聪明伶俐,极是听话,唯一的问题是稍稍有点肥胖,这也是这个年代孩子们身上流行的一种病症。她婆婆不跟他们一起过,主要是公公有一笔数量可观的退休金,足以安顿老两口的日常开销,这就很为儿女们省心。
  但李芸的丈夫还是知道了这件事。那是夏季里的一天,晚饭后她丈夫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碗筷一推起身离去找他的麻将桌,而是表情严肃地坐在那儿不动窝儿。
   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那件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李芸明知故问,心跳得厉害。
  匿名信的事。男人同情地拉一拉她的手,安慰道,一定是有人造谣,我是不会相信的。说着手上还稍微用了用力。
  李芸心里一热。她注视着男人那双充满柔情的眸子,泪水慢慢地又涌上了她的眼眶。是呵,有好长时间她丈夫没有这么柔情脉脉地看着她了,除了谈恋爱和新婚那会儿,她真的觉得那种眼光令她又熟悉又遥远。她不自觉的双肩颤抖,抽搐得很厉害。
  事情似乎很快就过去了,除了一开始人们见到她时的窃窃私语,但那也是局限于很小的范围之内。也许,这得归功于公司领导和保卫处的断然措施。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件毫无实质内容的绯闻当然要被人们漠视掉的。
  但是,当有一次做为会计的李芸拿着一份报表去副经理室见到匿名信中涉及到的那位男主角(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时,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尤其是当她瞥见那张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面庞,嗅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男性的阳刚气息,她突然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又一张匿名信公然贴在了公司的大门口儿。
  可以说,这是一封内容稍微有些龌龊的匿名信,大致意思是:公司女会计李芸与副经理张德生在办公室作爱,而且二人放浪之声巨大,动作五花八门,不堪入目,云云……当时正值上班高峰期,观看者非常之多,据传有许多员工边看边念,边念边笑,一时堵得水泄不通,俨然成了当日的头号新闻。
  公司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是否要将此事报警。副经理张德生气得脸色铁青,强烈要求立刻报告派出所。会计李芸在被征询意见时却死活不肯,并且哭得死去活来,几欲窒息。面对这么一个可怜的泪人,大家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自己不是当事人,又不是一般性质的事情,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尊重被害人的意见,以免事态进一步扩大,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
  但是李芸再一次成为议论的中心,她上班时遇上熟人,或者不太熟悉的同事,总有人一边超乎热情地打招呼,一边探索她的脸色。如果她因公事,到哪个领导(主要是男性)的办公室,气氛将立刻变得很紧张,对方会一边有意提高嗓门说话,一边假装随意地走到门口,推开了屋门以避嫌疑……更有一些好色之徒,有事没事溜达到财会室跟她拉话搭讪,似乎不太相信这么个相貌平庸的、早已不年轻的女人能在性事上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这令她对桌的赵娜娜十分同情也十分反感,她一边向外轰那些苍蝇似的男人,一边安慰她。对于一向倍受冷落的李芸来讲,她感到很受用。但是表面上仍然要摆出一种吃尽万般委屈的样子。
   赵娜娜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但李芸的丈夫这次表露出很不耐烦的神情,他暴躁地挥了挥手,火气冲天地嚷嚷,怎么搞的,你!他在屋子里像困兽似的转着圈圈,突然停下来反问她,你让我在单位里被人评头品足你知道么?李芸嗫嗫着,说又不怨我……她丈夫再次粗暴地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不怨你,你受了污辱,可是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说完充满狐疑地盯视着她,一声不吭。
   李芸就只有哭泣的份了。
   你一定得罪了什么人,一定是!说完,男人一扭头离开了屋子。
  李芸从丈夫厌恶的背影中再一次涌上一丝报复的恶意来。她不知道他是否真正爱过她,但是她承认丈夫对她不赖,基本上属于那种准时回家的男人。虽然女儿出生之后,双方缠绵在床上的时间日渐稀少,但大致还保持着每周一次的责任,这令她无话可说。问题的关键是,她仍然觉得不满足,仍然觉得在她的生活中,缺点什么。
  有时候,当她一个人呆呆地枯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摩挲着那几封内容一次比一次具体和肮脏的匿名信,她仍然不敢相信这是出自自己之手,这件蓄意往身上泼脏水的勾当是她李芸自己干的,仿佛一场噩梦,一部小说里的杜撰情节,一场电影中的荒诞故事……我这是怎么啦?发神经么!她这么自问自答道,心里却有一种被什么锐器刺出血来的痛感。
  她在下班的路上拦住了副经理张德生,她就那么欲哭无泪地望着他,并感到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将原来不可能的他和她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副经理一边道歉一边气愤地说,如果捉住那个无耻的家伙,一定要让他进牢房蹲大狱。
  女人一边流泪一边直晃头,男人一时也摸不清她是不同意他的这番话哩还是因为委屈,就耐心地劝导她,无非是一些大家都相信她的清白以及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斜的老话。也许,在任何事情面前,作为弱者的女人总是极易博得人们的同情的,尤其男人。
  那天的谈话在事后回想起来,还是引起了路人的许多观望,李芸在心里荡漾开一圈圈淡淡的忧伤,她开始有一丝后悔,又有一层更深的企盼。
  她再一次去找副经理时被冷淡地拒绝了。与此同时,她丈夫也突然开始晚点回家。有一天深夜,她坐在灯下,一直等到后半夜两点,才等来酒气醺天倒头就睡的男人。当她试图为他脱去外衣时,在立刻睡死的丈夫的衬衣领口上,发现了一枚腥红色的、刺眼的唇印。
  那一晚,她足足吞下多半瓶安眠药片。在药力发作之前的那一小会静谧的时间里,她泪流满面地平躺在沙发上,等待着死神的召唤。对于一颗早已迟钝的心来说,她是清醒的,并且还能一幕一幕回忆逝去的时光,往昔的岁月;那爱与恨、伤与悲、以及……刚刚发生的屈辱。
  她也曾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也曾是一位充满激情和幻想的好姑娘———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短暂的日子,像早春时山坡上盛开的花儿,像一首歌儿冲出喉咙飘荡在梦幻般的田野上。纯洁的最容易伤害的风儿啊!当一阵雷鸣一场濠雨引发了溪河里的激流,当一个女人因成熟而开花结果……生活会因为真实从而变得无情乃至残酷吗?而死神的魔法终于开始发挥效力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满目皆为肃穆的白色。
  是在一家医院的抢救室里,她明白自己又跌落在原来的地方。她感觉好像飞过一次,飞得很高,有眩目的光芒和呼呼的风响,接着是深渊般的黑暗———她醒过来时,周围坐满了人———同事、家人、她女儿惊恐的眸子和她丈夫阴郁的脸……
   她极度疲倦地又闭上了眼睑。
  这一自杀事件惊动了警方,几封收集来的匿名信被迅速送到派出所,但由于全是用报纸上的字拼凑而成,所以侦察考证半月,仍然不了了之。
   好在这一阶段,匿名信竟会突然绝了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是黯然无光的伤心的日子。她要求休假,获得准许,便整天一个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读天花板。她丈夫仍然晚回,甚至有几次整夜不归,而她也懒得再去过问,双方冷漠得如同路人。她女儿被公婆接走,理由是怕她不下厨房做饭,影响了孩子的学习。她默许了,只是更深地把自己埋在被子下,仿佛床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坟墓,而伤痛和眼泪是医治她创伤的麻醉剂。
   她再一次感到自己被什么远远地抛弃了。
  她的公婆以及一部分亲戚对此都颇有微辞,尤其是她丈夫。有一次两个人在客厅里相遇时有一段针锋相对的对话:
   为什么偏偏给你写匿名信而不是别人?
   我怎么知道。
   你心里一定明白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不明白!她有些歇斯底里。
  男人居高临下盯着床上蓬头垢面的女人诘问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说完一摔门,嘭的一声离开了家。
   他们分居了。
   她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一时也有点傻眼。
  一个人独睡的时候,夜里常常会失眠。她想象她对桌赵娜娜的模样,她这会儿一定得意极了,因为像赵娜娜那样漂亮的女人,一定跟公司里的男人,尤其是经理们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说起来有点令人难以置信,每当看到男人们望着赵娜娜的目光以及赵娜娜那开心的笑靥时,她便觉得针扎般的难受。她会暗暗在心里骂一句:狐狸精!全身因妒忌而微微发抖。狐狸精狐狸精……她觉得她这么充满恶意地诅咒时,心里地好过一些。而那个无辜受辱的副经理,此刻更像高邈而寒冷的星光一样,遥不可及。
   下一个星期一,李芸收拾一下,悄没声地又上了班。
  她想努力工作,博得从前的同情和谅解,但是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运行的轨道和规范,同事们开始像躲避温疫似的冷淡她,尤其是以前的朋友。李芸开始觉得无奈,无奈而无趣,仿佛冬天里的羊。
  不过她仍然不甘心。她把一张画着乌龟的纸贴在她丈夫单位的留言栏里,龟盖上自然醒目地标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此外,她听说丈夫的妹妹,也就是她小姑子谈了个对象,她立刻给那位在部队服役的小伙子去了封信,也是一张着乌龟王八的纸……她觉得那位平日尖刻的小姑子应该受到这种惩罚。而她自己,仍然毫不留情地给自己寄乱七八糟内容肮脏下流的匿名信,并且一下子牵涉到全公司几十名男职员……她真是有些丧心病狂的病态了。
  因为寄出的信太多,她采取了变幻字体的手写方式来干那件事。但是信送出去之后,人们似乎已经失去了议论和评价的热情,仅仅是她对桌的赵娜娜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还是那种信?
   她点点头。却没哭出来。
   唉,真没劲儿!赵娜娜叹了一声。
  她把头往下低了低,迅疾地将信收归抽屉里。她已经积攒了整整一摞子同一内容的信笺。它们曾经像熊熊烈焰一般燃烧,而今那火熄灭了,仿佛一堆冒烟的灰烬。
  秋天到来了,马路边银杏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飘落下来,像金色的蝶翅。当叶子被风无情地清扫干净时,原先那种凄美的心境便会一下子颓唐起来。这时候李芸一个人在街上踽踽独行时,会油然产生出一种老之将至的惶恐来。
   她甚至感受到了那种死一般的冷寂。
  她丈夫要求跟她离婚,她没同意。后来在众亲属的劝解下,考虑到孩子问题,双方终于达成一项协议———等她女儿考上大学之后,再办理离婚手续。他们都觉得他们已经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而婚姻则变成了蝉蜕一样的东西
  她仍然会寄出一些信件,只不过已成为生活中一种机械性的动作而已,没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对此还感兴趣,而一出戏似乎也应该到了谢幕的时分。
  公司里搞了一次业务上的答题竞赛,破天荒的这次没选赵娜娜,而是推举了她。她有些受宠若惊,也颇为得意。她花了许多个晚上背诵那些枯燥的习题,直到确信自己早已滚瓜烂熟绝不至于出错,这才披挂上阵。果然,她所代表的这个组赢得了满分并且捧回了奖状和奖品。当她从张德生副经理的手中接过这份荣誉时,她兴高采烈地探望了一下他的眸子,她的企图得到了回报,他也正笑眯眯地注视着她。她为此陶醉了好几天。
  自然,这幸福的漩涡并没有维持多久,有人通知她去一下经理室。她毫无防范地去了,并且一进门就被两位表情冷峻的警察挟迫到了一张矮凳上,他们给她出示了市公安局技侦处的文件,证实了那些匿名信和她的竞赛答卷确属一人笔迹的结论,一位警察冷笑着对她说:该收场了,你!……她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她对所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
  当公司领导问及李芸作案的动机时,这位面容憔悴的女人愣怔片刻,只是茫然地张大了嘴巴……
  她什么也没能说清楚。在那道萎靡的目光里,这时候看到的,却是二十几年前正在嬉戏玩耍的一群小姑娘,清脆悦耳的童谣异常清晰地盘旋萦回于天穹!
   金鸡翎,跑马城
   打发个小姐送信来
   你要谁?我要……
   她慌乱恐惧地迟疑一下,突然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从此,小镇的大街胡同里,每到黄昏时分,总有一位面色苍白神色忧郁的女人,蹒跚着在夕照里缓慢地走,遇到邮筒或房门,便惶遽地四顾一下,从怀里掏出事先写好的信塞进去,然后急切地离开……
  
  
  发表于《延河》2004年5期

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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