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珉感受着好好的重量，几乎是全部的，好好就扑在自己的身上，而他压在那一大片旷野上。他感觉到好好在黑暗里寻找他的脸，找到了他的脸，又开始寻找他的嘴，他嘴里的酒气为好好指着路。然后，他坚硬的地方又为好好引着路，隔着衣服，陈天珉感到那张嘴唇所到的地方，一路地硬了起来。脖子，胸膛，肚皮……陈天珉感到唯一柔软的地方，不是自己的，而是趴在自己身上的脊背，随着上下的蠕动而滑动着，同样是隔着衣服，陈天珉却感到了那拔高了的温度。

陈天珉的衣服被妻子好好脱掉了，他的妻子好好的衣服也被好好脱掉了。脱掉的衣服，以一种电视里常见的性感的凌乱散落在床头床尾也许还有床脚下，陈天珉是这样想象的。那个伏在他身上的神秘女人，一直不敢露面，把脸最终停止在他的腹部和大腿的交接处。真的就是静止了，陈天珉能听得到身上的酒精喘气的声音。

陈天珉不能忍受这样的静止。就像他平时在好好对面坐着吃饭，电视里偶尔寂静的时候。赤裸着的静止。

陈天珉一翻身，把女人掀到了他的身下，他这才在黑暗里看到了女人的一张白脸，秋天的月光还能帮助陈天珉找到了很久没有见到过的两只眼睛，分外地凸起的两只小眼睛，向上仰着看着陈天珉。

陈天珉忽然很怕看这双小眼睛。闭上！闭上！他很快地将它们覆盖了。它们的主人同时发出了挣扎一样的呻吟，低的，惊悸的。过了不知道多久，陈天珉又感到了另外一样的抵触，比那两只眼睛的凝视更可怕的抵触，他寄居在一片草地上的身体，感到了强烈的湿润，比酒更湿润的湿润，这湿润让他一阵一阵的不知所措。他想把自己藏进去，藏到那湿润的青苔里去。他在尝试着藏匿。但，像捉迷藏一样，越藏匿就越藏不住。他觉得身下的身体已经不耐烦地在扭动着帮他一起藏匿。

“洗澡吗”。陈天珉老半天想起这句话。

半晌，他听到一句软软的声音：

“不了，我下午洗过了。”

陈天珉停止了跟自己的身体捉迷藏，血液就到了脑袋里，足够他运行思考。

“下午？在哪洗？”

无人应答。

陈天珉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一阵大幅度的挪动，他的妻子好好从他的左边身体里钻了出来。一道白影，迅速地飘了出去。

紧接着传来很大的水声，比往日要大许多倍的水声。

“哗哗哗，哗哗哗。”

“哗啦啦，哗啦啦。”

原来洗澡的声音原来那么好听，女人洗澡的声音原来那么好听。陈天珉感到一阵如释重负，随即仰躺在那片原野上，他认出那是他的妻子好好平日里睡觉的位置和枕头。

直到水声将他远远地隔出在了一片无限辽阔的熟悉的自己的黑夜里。

好好听着水声，特别大的水。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没有身体阻隔的水声，更加地动听，好象烛光摇曳的派对里，人声密集却不嫌吵。

好好害怕身体打断了这流畅的水声，赤着身，坐在马桶盖上，出神地听着这曼妙的对话。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好好把水的阀门关上了。烟雾缭绕。

她第一次，什么也不穿，一路慢慢地穿越那些数年都在同一位置上的家具和门。

床上，悄无声息，陈天珉横躺在她的枕头上。直到好好也侧着躺在了陈天珉的枕头上，那身体还是没有动静。微微的鼻息从好好的旁边传来，陈天珉已经睡着了，还没来得及打鼾，好好猜大概还是浅睡状态。

“陈天珉我看过死人了。”

好好终于把故事讲了出来。

接着好好又想起了那张字条上的遗言，好好没有将它说出来，她始终觉得，那是那个死了的女人跟她说的悄悄话，她唯一不想说出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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