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珉从来没有读过诗歌，但他觉得这是很绝的一首诗歌。他有点佩服读文科的人的小聪明了，他想，要是从前自己一不小心读了个文科，在女孩面前耍耍这样的嘴皮子，念首这样的歪诗，逗得女孩子花枝乱颤，应该也蛮有成就感的。就好象一张打卡碟，陈天珉这几年来的思维就被卡在那些成就感上，进进退退，音箱里读出的东西，全是窜了味儿的调调。他经常审视自己，生命过半，却一事无成。他每天看电视，那些年过半百的脸，还被当作年轻干部被希冀着。今年35岁的他，他直觉自己的生理寿命肯定已经过半。谦虚一些说，他大概也就只能活到70岁了，没有羊胎素，没有特别护理，没有药膳师，70岁也就是天施舍的。陈天珉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他们理科生的同学里边，极少这样多愁善感的人，不读诗歌，不看小说，只看些紧张刺激的打斗片。但他在青春更年期的时候就患上了一种绝望的病症，焦虑。

焦虑可是要折寿的。

焦虑的原因和症状有很多种，但陈天珉不想像办公室那些女同志一样，端着本杂志，一项一项的勾着上面的测试题以便诊断自己的指数。他觉得那像女人的孕娠测试。理科的男生不会去关注这些与专业无关的细节。

陈天珉一直强调自己个理科生，这跟他的妻子好好有很大的关系。他和好好同在一所大学里念书，但彼此却并不认识，是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小城市里，参加校友会的时候认识的。好好在餐桌上很安静，几乎无话，却因为陈天珉知道她是个文科生，于是判断她心里一定怀着很多浪漫的秘密。他记得那次好好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套装，像一只黑匣子送到了他的跟前，陈天珉少有地感到了激动和蛊惑。他想打开这个黑匣子。当他有一天真的打开了这只匣子之后，他发现，只有自己才是最彻底的理想主义者，像隐性基因一样，那些浪漫的毒素天生就配了给他，遇到好好之后，就以毁灭的姿势显现了出来。

从这个角度说，他得感谢他的妻子好好，他让他更加认识了自己，一个理科生的外套下罩着一颗文科的心。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当初双亲最赞成他的婚事的理由—文理搭配，生活不累，可以完全忽略了。他自己就可以自足。他从北京周口出发，一路长到今天，不断练习，不断进化，他现在不仅会直立行走，而且还会走独木桥，惟独，他逐渐感觉到有一种功能在退化。

“陈天珉你妈的毛病又犯了打给她。”

陈天珉快下班的时候收到好好的一条短讯。他没有马上给老妈打电话，反复无常的那截肠子发炎，折磨了老妈大半辈子，背着根坏肠子也能好好的生活着。人无论怎样也能好好活，就看你想不想。

陈天珉按了个键，屏幕上要他选择：储存？删除？

陈天珉的手触到一个键，那行整齐的宋体字又出来了：

“陈天珉你妈的毛病又犯了打给她。”

看出来好好是很急于把这行字写完的，以致于不耐烦换个符号输入法把标点标上。

“陈天珉，你妈的，毛病又犯了，打给她。”

“陈天珉，你妈的毛，病又犯了，打给她。”

陈天珉突然感到一阵快乐，讲粗话真的给人力量。

陈天珉的手又按了一下，文字往下走，就是那首他储存起来的诗歌：

“我来自北京周口，你来自云南元谋，咬一口你毛绒绒的小手，啊，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陈天珉感到一阵激动，“毛绒绒的”，多么令人亢奋。他的一个师弟考上了计算机的博士，现在在做人工智能的项目，私下告诉他成功了以后可以在网络上跟不认识的女人做爱，跟真枪实干没有两样。在网上叫鸡，干净省事，真是人类的伟大进化。虽然陈天珉从来没有叫过鸡，黄色网站他还是上过的。文字给人的快感有的时候跟图象一样，尤其对于陈天珉这样很少接触文字的男人。

今天陈天珉不想太早回家。准时的好好一定在做饭。 给她打个电话回去吧。陈天珉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机械地拨家里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挂掉了。想想，拿起手机按了一句话：

“今晚吃自己搞掂。”

发送成功。

陈天珉没有到车棚去取自行车。推自行车是一个回家男人的标志。

出了单位大门，往右，过红灯，这是一条很久没有到的路。他不断在咀嚼自己刚才写的那句话：

“今晚吃，自己搞掂。”

“今晚，吃自己，搞掂。”

他妈的，这两年他何尝不是“吃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外卖”呢？他单位大门左边自己经常骑自行车经过的一个小书店，很久地挂着一张新书预告海报：“为什么我没有小蜜？” 操，简直是自己的心声。他又一次被文科生折服。

通常独身的男人是在哪里认识小姐的？酒吧？俱乐部？还是宾馆？陈天珉记得出差的时候住宾馆，到晚上九点多，电话就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他需不需要服务。刚放下电话不久，又一个女人问他需不需要服务。类似这样的电话，一个晚上接了四五个，陈天珉觉得一点也没兴趣，那些女人的口吻，都跟CALL台留言小姐一样，好听，却没有任何感情。

可陈天珉今天晚上特别想做爱。做一次有质量的爱，技术含量高的爱。

陈天珉经过一间装修得不错的酒店，虽然不是有名的星级酒店，但看上去挺干净。做爱首先要有一张洁净的床，还有洁净的浴池和便池。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洁净的女人。其实陈天珉并不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只不过那一场二人的“战争”，对于陈天珉来说，是太久没有操练了，以致于他想到这些，心情无比的紧张和隆重。他想起了他的妻子好好，很自然就想起了晚上她睡在永远固定的那个位置上，一声不吭，看书到打呵欠，自然地就熄床头灯，睡觉。他永远不知道好好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她的脸总是背着自己，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当然他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梦什么。似乎没有什么理由，陈天珉对自己的妻子好好就失去了兴趣，他压根就不想把她的背翻过来，更不想把那个瘦小的身体夹在自己的腿间。近两年来，陈天珉在被窝里，跟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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