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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币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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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春红情况的掌握,全部来之于陈姑娘的信息传递。她说回校以后春红又翻遍了宿舍,自然还是白花工夫。她说春红看上去情绪低落,没想到丢一百元钱能对她构成这么大的打击。她说春红到底病了。 听说春红病了,我立刻想往女生宿舍跑,我还想到了应该给她买一点水果。可正在我踌躇着找谁去借这笔水果钱时,我遇到了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正从教工楼那边向我走来。团支书说,你先别忙着去干别的,老师有事找你,正在办公室等着呢。 我只好先放下春红去找老师。 在办公室等我的老师,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一见他们,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很紧张。说心里话,我还有点害怕。尽管我知道我没有道理紧张害怕,可我依然心跳如鼓,动作僵硬。我想起有一句俗语叫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现在我认为它大错而特错。一旦魔鬼找上门来,没做亏心事也让人很难坦然应对。因为还有一句话更加准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现在我面前的两个老师是一男一女。那个姓高的中年男人一脸正色,他是我们班的辅导员;那个姓宋的年轻姑娘目光犀利,她是春红班级的辅导员。他们坐在靠墙的长条桌子后边,却示意我坐在空空荡荡的地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我感到,这十足就是对正规审讯形式的照抄照搬。那时候,我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白面书生,通过一种森严的环境和压抑的气氛来将我击垮打倒,简直易如反掌。 “有什么事儿吗?” 坐了片刻,我感到窒息。我对他们充满了愤怒。我面前的这两个人,除了在我进屋时伸了伸手呶了呶嘴,然后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直视着我,看得我发毛。我无法忍受这种污辱人的心理攻势,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小得像蚊子。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我又问了一句。 “当然有事,”良久之后,高老师先说话了,同时他看宋老师一眼。宋老师会意地冲他点了点头。他接着说,“其实不用我们说你也知道是什么事,但我们等了你几天,你也没能主动一点。不过现在你说了也可以算你主动。” “是去潭柘寺春红丢钱的事吗?” “是在潭柘寺春红的钱被偷的事。” “这--”高老师一个“偷”字,说得又重又狠。我想起身愤然离去,可我不敢。再说我仍然希望他们对我如此态度只是例行公事,而并非已经视我为贼。“如果你们需要了解情况,”我诚恳地说,“我可以汇报一下那天……” “那天的情况我们全掌握了,我们已经分别与其他十二个人都谈过了。”高老师不紧不慢地说着,还“哼”了一声,满脸的轻蔑与蛮横。我盯着他的牙齿,我害怕到了极点。当然我现在怕的已经不仅仅是这高老师和宋老师了,我怕的对象,已经扩大到了那包括春红、包括陈姑娘在内的其他十二个人。这么些天,他们没一个人对我提起老师正在调查这件事。“现在,”高老师继续说,“就看你的态度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只能更加诚恳。 “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高老师却更加轻蔑与蛮横。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在以后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每天都找我,有时是高老师单独找我,有时是宋老师单独找我,更多的时候则他们一齐找我。他们已经不再忌讳什么,他们直截了当地要求我还回偷拿春红的一百元钱,他们软硬兼施。硬的谁都可以想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处分开除交送公安机关之类。软的则是劝诱分析推理说服。他们大概也像我一样看过许多侦破小说,他们讲出来的理由全都让人没法反驳。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时常会顺着他们的思路,去把我自己规定为偷钱的窃贼。而之所以我现在对偷窃的细节已经丧失了记忆,是因为当时我处于一种下意识状态,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十分自觉,这能够证明我不是惯犯。首先我有充分的偷钱动机。我家里比较穷,我却既爱面子又好出风头,一百元钱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还喜欢那两张新版的五十元钞票,每次见到它们我都爱不释手,我流露过它们有纪念意义之类的话。最主要的是我曾试图与春红合饭盆,却遭到了拒绝,我完全可能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另外我也有充分的偷钱条件。是我让春红把钱夹在《伪币制造者》里的,而我是那本书的第一个读者,我熟悉那本书的构造(这一条玄了一点,可提示出来,能够更像专业办案人员的谈吐)。在去潭柘寺的路上,我多次紧靠在春红身边,并且我帮助春红背包的时间最长。在吃饭喝酒时,在玩那个抽纸条游戏时,尤其在大家跳舞时,我都与那一堆包挨得最近。而更有一个关键之点是,在那天去潭柘寺的所有人中,只有我和春红知道在她包里,在《伪币制造者》的书页之中,夹着两张面值为五十元的人民币。 在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我除了一遍遍地对高老师和宋老师解释(当然他们总是能把我的解释驳得体无完肤),我还想去找春红解释,找陈姑娘解释,找同去潭柘寺的另外十个老乡解释。可是我发现,不论在食堂在路上还是在阅览室在教学楼,他们所有的人都有意躲我,好像我已经成了能够传染瘟疫的细菌。我也几次下了决心,要去他们宿舍找他们,可每回我都会在迈开脚步前的那一刻丧失勇气。找到了他们,我能说什么呢?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万般无奈中,我只好在一个高老师和宋老师都没找我谈话的下午,跑到一个在北大读书的中学同学那里,借来一百元钱。我决定,不论是谁,不论是高老师宋老师还是春红或陈姑娘,只要他们当我面再提一句春红丢钱的事,我就要毫不犹豫地把那一百元钱交到他们手里。 “对不起,”我会这样说,“是我偷了春红的钱。可是那两张五十的新钱已经被我花了,我只能还回来这些旧钱。” 但是从此之后,却再没人当我面提春红丢钱的事,好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直到两年多以后我大学毕业,直到过了十三年以后的现在。
十三年以后的现在,有一天,领导派我去采访一对美国夫妇,让我写他们的报告文学。据说那美国佬的妻子是中国人,而且就是沈阳人,他们这次是来沈阳投资的。我早就下过决心不再写什么报告文学。可领导说这是组织决定。“也是为了编辑部创收嘛。写他们老外的报告文学,要比写国内那些企业家合算一百倍。”接着领导和颜悦色地告诉我,他已经事先谈好了价钱。最后领导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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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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