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将进酒》创作时地考 贺 金 峰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生于唐武后长安元年(公元701年),卒于唐肃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是我国唐代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一生遍历名山秀川,创作了数以千计的诗文,为世界文学宝库增添了不少灿烂华章,《将进酒》便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一篇。全诗如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⑴ 该诗仅仅175宇,读来却似立黄河岸边观洪涛汹涌,处北国林海听狂风怒号。诗人京师遭谗被逐后,长期积聚的满腔愤懑与不平,全随着与岑夫子、丹丘生两挚友相聚后乐极成醉而洪流决堤一般倾泻而出,不仅真实而准确地袒露了李白因“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⑵梦想完全破灭之后极端矛盾痛苦的内心世界,同时,也因该诗这种缘情流转、喷泻奔涌、变幻无端的抒情方式,伴之以大起大落、大开大阖的结构形式,于无形之中透露出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冲突在诗人内心激起的巨大波澜,在李白众多诗作中独具魅力,成为世代争诵的千古绝唱。 然而,这首诗歌究竟创作于何时何地,至今仍没有准确的定论,虽有不少人认为“约作于天宝十一载秋于嵩山”,但均没有提供可信的依据。笔者出于兴趣,查阅了部分资料,竟有一些新的发现,产生了一些新的观点,下面简述出来,恳望师者指正。
一、《将进酒》中的“岑夫子”应为“岑勋” 李白诗文集注,传世的有南宋杨齐贤注的《李翰林集》二十五卷,元代萧士斌删补杨注而成的《分类补注李太白集》二十五卷,明代胡震亨的《李诗通》二十一卷。到了清代,乾隆时期的著名学者钱塘人王琦琢崖花了几十年功夫专心致志辑注的《李太白全集》三十六卷,汇集了三家注的长处,改正了他们的错误,补充了他们的疏漏,尽管引文不免稍繁,也不免有考核欠精之处,但该本注释体例严谨,资料丰富,是现今通行的李白诗文集注中最完备的注本。该注本对《将进酒》中“岑夫子,丹丘生”的注释为“岑夫子、即集中所称岑徵君是;丹丘生,即集中所称元丹丘,皆李太白好友也。”⑶因此,我国现行的对“岑夫子”的注释多采用此注,但也有不少版本对此注产生了怀疑,并认为应是“岑勋”。笔者以为,《将进酒》中的“岑夫子”应是岑勋而不是岑徵君。 《李太白全集》辑录李白诗一千多篇,是截止目前辑录李白诗文最多的注本。该集中李白写给岑徵君的诗共有两首。一首是《送岑徵君归鸣皋山》(4),另一首是《鸣皋歌送岑徵君》⑸,但诗中并无提及丹丘生。李白写给岑勋的诗虽然只有一首,但诗题及诗文中均有元丹丘出现。诗文不长,特将李白《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全文转抄如下; “黄鹤东南来,寄书写心曲。倚松开其缄,忆我断肠续。不以千里遥,命驾来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岭宴碧霄。对酒忽思我,长啸临清飙。蹇(通謇,句首语气词)余未相知,茫茫绿云垂。俄然素书及,解此长渴饥。策马望山月,途穷造阶墀。喜兹一会面,若睹琼树枝。忆君我远来,我欢方速至。开颜酌美酒,乐极忽成醉。我情既不浅,君意方亦深。相知两相得,一顾轻千金。且向山客笑,与君论素心。”⑹ 从诗中我们不难看出,除诗题中已点明该诗创作时诗人李白正与“元丹丘对酒相待”外,还点明了该诗创作的目的主要是“酬岑勋见寻”并“以诗相招”。 诗中提到的岑勋,据《李太白全集》酬岑勋诗注为;“世传颜鲁公(即颜真卿)所书《西京千福寺多宝佛塔碑》乃天宝十一载所建,其文为南阳岑勋所撰。”(7)可知岑勋乃南阳人。另据《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诗中“倚松开其缄,忆我断肠续”、“对酒忽思我,长啸临清飙”、“喜兹一会面,若睹琼树枝”、“相知两相得,一顾轻千金”来看,可知岑勋同元丹丘一样均是李白之挚友也。 这样,《将进酒》中的“岑夫子、丹丘生”便同诗人很自然地吻合在一起,而《将进酒》则当是诗人作《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之后,南阳人岑勋来寻李白,李白、岑勋与元丹丘三位挚友相聚之时,在“开颜酌美酒,乐极忽成醉”之后诞生的。 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将进酒》中的“岑夫子”正是南阳人岑勋。
二、《将进酒》创作于“石门山中”白秀谷 李白诗作,大部分可以从诗题或从内容中看出创作时间、地点和创作意图,而《将进酒》则对此无涉及,惟一可寻的线索便是“岑夫子、丹丘生”二位挚友。所以要探讨这首诗的创作地点,必须以诗中涉及的这两个人物与李白的交往为依据来分析。 《将进酒》中的“丹丘生”,据《李太白全集》注为“元丹丘”,是李白的挚友。笔者在研读《李太白全集》时发现,李白一生所作酬友诗不少,但一人多篇的不多,连挚友贺知章才仅仅只有4篇,唯独写给元丹丘的诗作最多,除直接送给元丹丘的《元丹丘歌》、《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颖阳别元丹丘之淮阳》、《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闻丹丘子於城北山营石门幽居,中有高凤遗迹,仆离群远怀,亦有栖遁之志,因叙旧以寄之》、《以诗代书答元丹丘》、《寻高凤石门山中元丹丘》、《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题嵩山逸人元丹丘山居》、《题元丹丘颖阳山居》、《题元丹丘山居》等共十一篇外,另外在诗文中涉及元丹丘的还有《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冬夜於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汉东紫阳先生碑铭》、《上安州裴长史书》等,这大大超过了李白与其他友人赠诗的数量。此外,据“吾与霞子元丹,烟子元演,气激道合,结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夺也”⑻。“吾将元夫子,异姓为天伦,本无轩赏契,素以烟霞亲。”⑼“此则故交元丹,亲接斯议”⑽等语可知,元丹丘与李白确是“殊身同心”、“异姓天伦”的挚友。 元丹丘,据《李太白全集》中李白诗文所述,可知其家於颍阳,及长,皈依道门。李白出川后结为挚友,曾一同“历行天下,周求名山,入神农之故乡。得胡公(即唐代汉东郡紫阳先生)之精术”⑾,天宝初已成为“道门龙凤”⑿而名闻天下,位居威仪之职。 李白长安受逐之后,一心想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宏愿彻底破灭,便只好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寻仙访友之途,然而数年的齐鲁江淮苏扬之游,并没有使诗人得到超脱,反而更增添了对不合理社会现实的愤懑。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道门挚友元丹丘,便自鲁来到颖阳,而此时的元丹丘却不在颍阳居住,而是正在“高凤石门山中”幽居采铅炼丹,李白便写下了《闻丹丘子於城北山营石门幽居,中有高凤遗迹,仆离群远怀,亦有栖遁之志,因叙旧以寄之》。该诗在畅叙了自己与元丹丘的深情交往之后写道: “以兹谢朝列,长啸归故园。故园恣闲逸,求古散缥帙。久欲人名山,婚娶殊未毕。人生信多故,世事岂惟一。念此忧如焚,怅然若有失。闻君卧石门,宿昔契弥敦。方从桂树隐,不羡桃花源。高凤起遐旷,幽人迹复存。松风清瑶瑟,溪月湛芳樽,安居偶佳赏,丹心期此论。”⒀ 诗中提及的石门,无论从诗题还是从内容上看,都可以肯定,它既不是李白《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中所指的鲁郡曲阜东北曾为“竹溪六逸”之石门,亦非李白《下途归石门旧居》中听指宣州当涂东六十里横望山“陶公(《因话禄》云宣州当涂隐居山岩,即陶贞白炼丹所也。炉迹犹在,后为佛舍)炼液”⒁之石门;而是“中有高凤遗迹”的汉代名隐高凤幽居渔钓之石门。 高凤,乃东汉名隐。据《后汉书·逸民列传·高凤》载:“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也。少为书生,家於农亩为业,而专精诵读,昼夜不息。妻尝之田,曝麦于庭,令凤护鸡,时天暴雨,而凤持竿诵经,不觉潦水流麦。妻还怪问,凤方悟之。其后为名儒,乃教授业于西唐山中。”(15) 唐代李贤等注《后汉书·隐逸列传·高凤》曰:“西唐山在今唐州湖阳县西北,郦道元注《水经》云,即高凤所隐之西唐山也。”(16)笔者认为此注错误,其依据是: 据《汉书·地理志·南阳郡》记载:“南阳郡(秦置,莽曰前队,属荆州,县三十六):宛。犨。杜衍。。淯阳。博山。涅。阴。堵阳(莽曰阳城)。雉(衡山,澧水所出,东至入汝)。山都。蔡阳。新野。筑阳。棘阳。武当。舞阳。西鄂。穰。郦。安众。冠军。比阳。平氏。随。叶(楚叶公邑,有长城,号曰方城)。邓。朝阳。鲁阳(有鲁山,古鲁县,御龙氏所迁;鲁山,滍水所出,东北至定陵入汝,又有昆水,东南至定陵入汝)。春陵。新都。湖阳。红阳。乐成。博望。复阳。”(17)《后汉书·地理志·南阳郡》载:“宛。冠军。叶(有长山曰方城)。新野。章陵。西鄂。雉。鲁阳(有鲁山) 犨。堵阳。博望。舞阴。比阳。复阳。平氏。涅阳。阴。酇。邓。山都。郦。武当。顺阳。成都。襄乡。南乡。丹水。析。”(18)《新唐书·地理志》载:“汝州临汝郡(县六):郏城。鲁山。叶(本许州,武德四年废,以县置叶州,五年州废,隶北澧州;贞观八年隶鲁州,州废,隶许州;开元三年以叶、襄城及唐州之方城,豫州之西平,许州之舞阳置仙州;二十六年州废,县还原属;未几,叶来属;大历四年复以叶、襄城置仙州,又析置仙凫县,以许州之舞阳、蔡州之西平、唐州之方城隶之;五年州废,省仙凫,余县皆还故属;有黄城山,白石山)。襄城。龙兴。临汝。”(19)“泌州淮安郡(县六):泌阳(贞观元年省入湖阳,开元十三年复置)。比阳。兹丘。桐柏。平氏。湖阳(武德四年以县置湖州;贞观元年州废。来属)。方城(武德二年曰北澧州,八年曰鲁州;九年州废,来属)。”(20)上述史料说明西汉、东汉时始置湖阳(即今唐河县南湖阳镇一带)县,与雉(即今南召县云阳)、叶、堵阳(即今方城)、鲁阳(即今鲁山)同属南阳郡。唐时复置湖阳县与方城县同属唐州,贞观元年泌阳(即今唐河)县省入湖阳,湖阳县曾一度辖至泌阳(即今唐河),但湖阳县一直没有辖至方城县和叶县。南阳叶人“高凤所隐之西唐山”当在叶之西,而不可能会在叶、方城之南的湖阳县境内。 《后汉书》误注可能是李贤等将湖阳南的唐子山误为叶之西唐山所致。对此,清代编纂的《古今图书集成》已有考证:“唐县:唐子山,在县南一百里,唐因此山置唐州,又名西唐山,云即汉高凤隐居处。今考高凤漂麦乃叶之西唐山。则郦道元注《水经》即以此为高凤所隐之西唐山者,非。”(21)这实际上已经说明,《后汉书·隐逸列传·高凤》所云高(风)[凤]持竿诵经、不觉潦水流麦,“其后为名儒,乃教授业於西唐山中”之西唐山是叶西之唐山,而不是湖阳县南之唐子山。 其实,郦道元并未注错。《水经注·汝水·醴水》早已说得明明白白:“汝水又东得醴口水,水出南阳雉山,亦云导源雉衡山,即《山海经》云衡山也,郭景纯以为南岳,非也。马融《广成颂》曰:面据衡阴,指谓是山在雉县界,故世谓之雉衡山。依《山海经》,不言有水焉,然醴水东流,历唐山下,即高凤所隐之山也。”(22)可见,郦道元所云“高凤所隐之山”,根本不是在湖阳县界。《后汉书》李贤所注实乃考证不精。 那么,高凤所隐之西唐山今在何处呢?这只需弄清楚《水经注·汝水·醴水》中醴水的位置即可。 雉,古县名,西汉置,属南阳郡,位于南阳郡治宛之北八十里。因秦文公时陈仓人得兽若彘而不知名,道逢二童曰“此名费弗述。”费弗述亦语曰:“彼二童子名宝鸡,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人乃逐二童,化为雉,雌至陈仓化为石,雄如楚至南阳化为山而得名。故县治即今南召县云阳镇。雉衡山,古山名,本名衡山,因山在雉县界,世谓之雉衡山。《山海经》曰“衡山,上多寓木柞,多黄垩白垩。”(23)《汉书·地理志》云“雉,衡山,澧水所出,东至入汝。”《隋书·地理志》载:淯阳郡:武川带郡有雉衡山。有 淯水、水、澧水”。“又有叶县,开皇末改为澧水,大业并入,有西唐山。”(24)《金史·地理志》载:“方城(倚,有方城山,衡山,堵水。镇一青台)。”“叶(本隶汝州,泰和八年来属,有方城山,石塘河,澧水。镇一临坟。”(25)《明史·地理志》载:“南阳府:北有百重山,雉衡山。又有分水岭,其水北流入於汝水,南流入於淯水。”(26)《清史稿·地理志》载:“南召:有雉衡山,醴水出,东入叶。”(27)“裕州:东北:黄石山,方城山。东:中封山,北:七峰,拐河出,醴河旧自南召入合之,今淤。”“叶:西南,方城,黄城。西北,北渡,滍、汝同源,俗名沙河。其南辉河,古昆水,《水经注》:出鲁阳县唐山。迳昆阳故城西。又南拐河,即醴水,自裕入,迳王乔墓南。又南贾河自裕入,曰干江河,古水,自泌阳入与会,通目之。”(28)《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云:“雉衡山,《寰宇记》:南阳县,废向城县有雉衡山。《九域志》:方城有衡山,宋方城,金置裕州,有拐河。《裕州志》:拐河源出七峰山,又有分水岭,在州西九十里。东接七峰,西连历山。七峰俗曰七顶,是山亘南召方城百余里,东西称横,横衡古同。今南召状元川有横山。在废向城县北,即《隋志》武川之雉衡山也。”(29)“拐河,在州北六十里。源出七峰山麓,屈曲东入叶县澧河。澧亦作醴。《水经注·汝水》醴水出南阳雉衡山,东流历唐山下。《隋书·地理志》淯阳郡方城有醴水,案即此水也,俗名拐河。河有数源,自七峰山发者为东南源;自鲁阳状元川来者为西南源;自鲁山东南迳横山马来者为西北源。水随山屈,故名拐河。又东北流迳孤石滩,又东北流迳叶县旧县,历舞阳至郾城县螺湾入汝水。”(30)另据《南阳地区志》载:“澧河,又名拐河,发源于方城县四里店乡西北柳树沟,经拐河镇入叶县境,区内长33公里,集水面积333平方公里。”(31)《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载:“青山,在县(指叶县)西南六十里,即西唐山。据《水经》澧水出雉衡山,东过西唐山东南流迳叶县故城北,又昆水出唐山,东流迳昆阳故城南。考今水道昆水实出西麓。澧水复迳山之东麓。其为西唐山明矣。西唐山见《后汉书·高凤传》,凤叶人,教授业于西唐山中。水经汝水注醴水东流历唐山下即高凤所隐之山也。《隋书·地理志》西鄂有西唐山。《寰宇纪》方城县唐武山高凤隐处号西唐山。《方舆》考证:西唐山《后汉书》注为在湖阳县西北,《通典》以为即唐子山,皆与《水经注》所载方位不合。凤既叶人,则所隐之山固应在叶。案:《寰宇记》方城县唐武山即《隋书》西鄂县西唐山,隋西鄂与方城接壤,此山今名唐佛山,山北水泉为澧水上源之一,高凤隐居入山惟恐不深,或尝寓此。叶县青山方城名老青山,西接鲁山界。”(32)《方城县志》载:“老青山(即西唐山),在县城北29.7公里(图上直线距离)处。北南走向,海拔高度650.2米,山体长7公里,宽5公里,境内面积18平方公里。为鲁山县、叶县、方城县之界山。”(33) 据上述史籍记载,我们很容易看出,《水经注·汝水·澧水》中所说的“醴口水”,“醴水”,即《汉书·地理志》中所云“雉衡山,澧水所出,东至入汝”之醴水。也是《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中所云澧水,即《南阳地区志》、《方城县志》中所说现在俗名为拐河之澧水。它发源于古雉县雉衡山之柳树沟(今在方城县四里店乡),汇发自七峰山之东南源向东流至拐河镇东入孤石滩水库(今属叶),又汇来自拐河镇东北与鲁山县东南交界处之横山马西北源,环绕于西唐山下,又东流至叶县旧县北,再东入舞阳至郾城入汝。据此,我们完全可以肯定地说:《水经注·汝水·澧水》中“高凤所隐之山”正是今《方城县志》中记载的拐河镇东二十里处的鲁山、叶县、方城之界山的老青山(即西唐山)。因为源出南阳雉衡山,东流历唐山下,又东至郾入汝的澧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上惟有这一条。 那么,唐代李贤等为《后汉书》作注时,为什么会将“高凤所隐之西唐山”注为“在今湖阳县西北”呢?我以为是他们将发源于南阳雉县雉衡山之澧水同发源于南阳桐柏县胎簪山之澧水混同为一或相互混淆所致。因为,在我国,据《辞源》所载名为澧水的河流共有三条。《辞源》云: “澧水:水名,(1)源出河南桐柏县西北胎簪山,西北流至唐河县南注入唐河。《水经注》卷二九:泚水(今泌水):澧水源出于桐柏山,与淮同源。而别流西注,故亦谓水为派水。(2)源出河南方城县西北麓鸣山。东流经叶县、舞阳、郾城注于沙河。参阅《山海经》中山经,《水经注》卷三一沅水。(3)源出湖南桑植县西北,东南流至大庸,改东北流,经兹利、石门、澧县,纳楼水、渫水,至安乡南注洞庭湖。参阅《湖南通志》二七山川十五澧水。”(34) 《读史方舆纪要》亦云:“醴水,亦作澧水,在县西。《水经注》:澧水出桐柏山,与淮同源,而别流西注。”(35) 发源于桐柏胎簪山之澧水,《清史稿·地理志》记载比较详细,据《清史稿·地理志》载:“桐柏:桐柏山,在县西南,与熊耳、伏牛联体。其支大复、胎簪、黄山、石柱,通目之。淮水、澧水出,澧西北汇红泥、三家,右纳红崖,迳平氏故城东入唐。”“唐:唐河自南阳缘界入,左会比水(即今泌水)及马仁陂水,右会桐河侧城西南。左纳澧河及江河、秋河,迳湖阳故城西,谢城北,合谢水、湖河,迳苍苔镇缘新野界入湖北襄阳。”(36) 可见,郦道元注《水经》时,尽管对两条同在河南省南阳境内的“澧水”注释得十分清楚,但由于两条澧水名称相同,郦道元又称源于雉衡山之澧水为“醴口水”、“醴水”。而称桐柏之醴水为“澧水”,且源于桐柏胎簪山之澧水又“与淮同源”,再加上发源桐柏之澧水西流入泌后又流经唐河县南的湖阳界内也有一座“唐山”,这样,便很容易让人模糊不清了。于是,李贤等便将湖阳县南的唐山注成湖阳县西北,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历史悬案。 不过,当今天面对这众多史料时,我们便不难断定:郦道元《水经注·汝水·醴水》“导源雉衡山,澧水东流历唐山下,乃高凤所隐之山”中的唐山显然指叶西之唐山,而不是叶南湖阳之唐山;澧水乃导源雉衡山,东流历唐山下,后东流入叶入汝入淮之澧水,而不是“源出于桐柏胎簪山,与淮同源,西流别注”(37),后入比水入汉水最后流入长江的澧水。 据笔者考查,白秀谷位于西唐山之阳,谷长约5华里,谷幽峰秀溪妙泉寒,谷口有青山水库一座,水库上游观仍存唐人采铅炼丹遗迹。沿溪而进,谷穷乃交界岭,岭东乃叶县一谷,谷长亦约5华里,谷口一村名曰石门,村前一河曰“漂麦河”。1985年文物普查时,方城县博物馆馆长刘玉生先生曾在此地发现清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由南阳叶县知县欧阳霖率千总陈德刚、范天祖,监生李心田、孟继唐,生员潘同建,汝州举人许静所立之“汉高文通隐居处”残碑一通。谷口有石门山,据李白《闻丹丘子於城北山营石门幽居,中有高凤遗迹,仆离群远怀,亦有栖遁之志,因叙旧以寄之》诗题,由于此处在方城北、叶西、鲁山南、南召东,可知“城”乃方城,“石门”乃谷口石门村,而谷口村旁之石门山实为西唐山之一峰,谷口又有漂麦河,此地乃高凤“漂麦入流”处。而《后汉书·逸民列传·高凤》所载“其后为名儒,乃教授业於西唐山中”,以及《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中“案:《寰宇记》方城县唐武山即《隋书》西鄂县西唐山,隋西鄂与方城接壤,此山今名唐佛山,山北水泉为澧水上源之一。高凤隐居入山惟恐不深,或尝寓此。”(38)显然说明“石门山”故居处不是“授业处”,其授业处当在西唐山中交界岭之阳的方城县拐河镇境内。 李白颍阳寻故交元丹丘不见,便寄诗以叙旧,之后便来到:“高凤石门山中”寻友,遂作《寻高凤石门山中元丹丘》一诗描述途中所见。诗云: “寻幽无前期,乘兴不觉远。苍崖渺难涉,白日忽欲晚。未穷三四山,已历千万转。寂寂闻猿愁,行行见云收。高松来好月,空谷宜清秋。溪深古雪在,石断寒泉流。峰峦秀中天,登眺不可尽。丹丘遥相呼,顾我忽而哂。遂造穷谷间,始知静者闲,留欢达永夜,清晓方言还(笔者以为《中华大字典》中胡惯切患谏韵。绕也,此处喻山道崎岖难行比较合适)(39)。” 根据李白《寻高凤石门山中元丹丘》诗意,可以清楚地看出;“苍崖渺难涉,白日忽欲晚”是诗人刚入石门谷内所见;而“未穷三四山,已历千万转”则是写诗人已入谷甚远深山道路难行处;“寂寂闻猿愁”乃石门谷底处所闻;“行行见云收”则是登上交界岭回望石门谷及石门山所见;“高松来好月,空谷宜清秋”当是诗人南望睛空及俯视白秀谷才可有谷空秋清之感;至于“溪深古雪在,石断寒泉流。峰峦秀中天,登眺不可尽”则只有身处白秀谷底才能目睹如此奇妙情景。 这样,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李白正是在西唐山之阳的白秀谷内找到了故交元丹丘,元丹丘盛情接待之后,又一同游览了方城山中方城寺,写下了《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同时接到南阳人岑勋“命驾来相招”书信,李白便又写下了《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不久,南阳岑勋来到元丹丘冶丹处白秀谷,三友相聚,知己重逢,乐极成醉,于是,醉后的李白便长歌当哭,《将进酒》就〈象〉[像]“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样,长期积压于李白胸中的忧愤和哀怨,便如洪流泻谷一般地奔涌澎湃,咆哮着倾腔而出了。 因此,我认为,《将进酒》的创作地点,当在“高凤石门山中”的方城县拐河镇境内的白秀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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