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志 远
千百年来,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文,让人拜读、称誉不已。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的气节,为中国士人筑起一道坚固的精神壁垒,扛起一面尊严的大旗,如一道绚丽的灵魂风景,擦亮读者的眼睛。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说:“晋无文章,惟陶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篇而已”,叹服之情,无以复加。陶氏之文,无论思想内容,还是艺术形式,都是那个时期的巅峰之作。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品析鉴赏文章,连篇累牍,见仁见智,无须我来饶舌。 俗话说,题目乃文章的眼睛,何况《归去来兮辞》这等旷古奇文。因此对文题的把握,其实质是对文章魂神的窥探;对文题的剖析,无疑于开窗启门,是洞悉其精神内核和登堂入室的先导,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切入点。无奈我翻遍卧室藏书、手头资料,查遍图书杂志,又上网搜寻,都无正果。只得妄自揣摩,浅陋臆想,如失之偏颇,还望同仁不吝赐教。 《归去来兮辞》文题,教材和相关选文,都一律注释为:归去来兮,意思是“回去吧”。来,助词,无义;兮,吧,呵,语气词。辞,一种抒情赋体。此注释虽科学简洁,符合现代汉语表述规范,但平淡苍白,枯燥乏味。也失去了固有的意蕴,不便于对文章深意的理解。为此,笔者以为: “归”是从未归的角度说的。“归”是精神所属,心灵所向,也是诗人人生的必然归宿。诗人本不属于官场,是为“大济苍生”之志,勉强出仕;是为生活所迫,无奈入仕。不想一步入污浊的官场,诗人便有了“误入尘网”之悔,“久在樊笼”之叹。诗人便感觉到自己如同“羁鸟”、“池鱼”。爱丘山的本性,拂俗韵的气质,使他归心起,归意定,经过苦闷彷徨和灵魂苦苦挣扎,诗人幡然省悟:自己必“归”无疑,也必“去”无疑。 “去”是相对于污浊官场而言。“去”是离开,是决裂,更是反叛。是诗人对“形役”的自我解脱,是诗人“觉今是而昨非,实迷途而知返”的必然选择。是精神的觉醒,灵魂的放归。是诗人对未来,或对自己后半生的执著把握。 “来”是相对于园田,既丘山、自然而言的。品读辞文,你会恍然而悟:陶渊明应该是属于亲情的,松菊的,壶觞的,琴书的,农事的,野游的;属于临流赋诗的,乐夫天命的。总之是属于大自然的,他是大自然的赤子。对大自然,他只能“来”,也必然“来”。 有“归”才有“去”,有“去”才能“来”。既符合逻辑,又上贯下联,浑然一体。“归”是起因,“去”是起始,“来”是结果。“归”之急,“去”之决,“来”之切,珠联璧合。也许是诗人灵魂的觉醒,也许是自然的无声召唤,多年的期盼终于实现了。纵然迟归,有相见恨晚之憾,但却一归不返,一归不分了。虽然在归后二十年中,诗人农事艰辛,生活也常陷入困窘之中,诗人也从未动过再返官场之念,毅然与大自然相守相终,并“托体同山阿”了。 著名学者钱钟书先生评价此文时说:“心先历历想而如身正一一经。”他认为其谋篇的机巧与《诗经》中写征人尚未到家,而想象家中情况类似;应写于将归未归之时,人未归而心先归,想象归途和归后情景,正显得归意之坚决和归心之急切。如此看来,此文当是臆想的产物。作者面对日益污浊的官场,生疏的园田,久违的夙愿,情不自禁地说:回啊,走吧,我来了!这是情感的三步曲,是作者远离权贵、鄙弃官场、亲近自然的宣言书。这之中,包含着作者与官场的排拒、世俗的对立和格格不入,是倦归,也是欣回。是作者追求“本我”、“真我”,以求保存自己理想和人格价值的智识睿举,带着些许慷慨悲凉和无可奈何的色彩。 把握了文题,也就把握了此文的灵魂,触摸到了此文的脉搏,也如找到了捷径,得到了钥匙。再读此文,不仅能轻松起来,而且能得其神,明其旨,领其情,悟其妙,见其幽,如入洞天,豁然一番新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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