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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石头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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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石头能说话
蔡菜菜 一
小小把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全摔到地上，嘴里“啊”“啊”着看着我，像头受伤的小兽。我拍拍他，他却抓住我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痛钻到心中，我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把他摔的本子、铅笔一一捡起来。他看着我。忽然赤足从沙发上跳下来，抱着我说：“WAWA……”
这个时候，小小已经3岁。
每个看到小小的人都会称赞他是个英俊的男孩子，然后很快，就用怜惜的眼光看着他：“唉，可惜了……”起初，小小总是笑着，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会瞬间对他做出这样截然不同的表情。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了。
我比谁都更早明白。可是明白，也无济于事。
无数次的诊断，终于让我死心，医生说，小小是先天感音神经性耳聋。彻底治愈感音神经性耳聋，一直是耳科医生和听力学者的一个梦想。也就是说，我的小小，听不见。十聋九哑，由于无法接收到言语刺激，最终必然是一个哑巴。医生很冷静地说着，我的手心一阵阵冒汗。医生说，给他戴助听器，一定要让他听见声音。小小坐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我，一会拉拉我的衣服，呜噜着，小小在提醒我，想回家了。那时小小不到2岁。
我抱着小小去买了助听器，一副不算高档的助听器竟要5000多元，这是我半年的工资。买来了装在小小的耳朵上。小小扭着头坚决不肯，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像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就一点一点沉进那黑亮的眸子，笑容却瞬间浮起。
二
在小小被确诊耳聋而他父亲毫不犹豫离开了我们后，我就把眼泪两个字从生活中硬生生抠去。就像天空需要太阳一样，小小需要笑容。我的笑容随时盛开在小小面前，即使他闹，他不配合，他摔东西。
我指着自己大声对小小说：“妈妈。”指着他说：“小小。”
小小却拼命去扯助听器。我拼命拉着他的手，他挣扎着。后来，我们都不动了，他哭了。
每天我对着小小说话，每天我都声嘶力竭，可是他总是像石头一样沉默着。
我哀哀地看着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们对立着。
直到那一天。
那天阳光很好。我带着小小在门前的院子里玩。一个皮球飞到我们脚下，小小兴奋地捡起来，跑过去想加入那群踢球的孩子。一个和小小差不多大的孩子大声喊着：“把球扔过来！”小小没有听到，继续抱着球。这时一个孩子跑过来，推了小小一把，说：“讨厌!你怎么随便抢我们东西?”另一个孩子大声说：“别跟他说话，他是哑巴!”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大声说：“哑巴说话，石头开花。”
“哑巴说话，石头开花。”
“哑巴说话，石头开花。”他们围着小小，此起彼伏地叫着。我的心尖锐地痛了起来，我知道，小小是多么渴望和同龄人一起玩啊!我跑过去，拨开了孩子们，他们一哄而散。都是孩子，我能说什么?
小小紧紧地抱住了我，脸涨得通红。
我捧着小小的脸对他说：“没关系，没关系的。”
回家的路上。小小比画着问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是吗?”
我微笑着比画说：“不，孩子，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你只不过比他们晚一点说话而已，你将来一定是和他们一样的。”
我总是这样说。尽管我并不知道未来的路上是否潜伏着什么怪兽，可是，我必须让自己也让小小相信未来。努力总比放弃要好得多。
我以为小小会像往常不开心一样，用力地摔东西。可是，我错了。这一次，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小床上，蜷缩着小小的身体。
暮霭沉沉的时候，小小起来了，晶亮的眼睛看着我比画：“妈妈。我要说话。”
就像当初没有人能强迫他开口一样。现在，没有人能阻止他不说话。
三
我们像电影里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发音，对话。但和电影里不同的是，我把小小送进了特殊教育幼儿园。很快，小小会说一些话了。虽然听起来奇怪而含混，但是，小小知道表达自己了。我送他到幼儿园，和他再见的时候，他会说：“妈妈(不是WAWA了)，小—心—点!”我做饭的时候，他会说：“妈妈，好—香!”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说：“晚—安!”我洗衣服的时候。他说：“等 - 我 - 长 - 大 - 了，我 - 给 - 你 - 买 - 洗衣 - 机!”
有一天，他甚至说：“妈妈，我 - 亲 - 你 - 一下，好 - 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往外蹦，我的心里总是有花朵轻轻开放，绚丽的，灿烂的，满天满地。
有一天，小小画了一幅画，有蓝天，有白云，有草地，有石头。我问：“为什么画这么多石头呢?”小小说：“如—果，石头 - 能 - 说话——”
大概小小并没有忘记那一次不快。我想起老师这段时间教的象声词，于是笑着回答：“如果石头能说话，小鸟喳喳叫了，小河啦啦唱了，风儿呼呼吹了……”小小也笑了：“小 - 石头，咚咚，跳了，大 - 石头。哈哈，笑了……”我摸摸小小的头，说：“说得好极了。”而事实上，那些象声词对小小来说很有难度，小小说得很混沌。小小疑惑地看着我说：“是吗?”我说：“是。”小小说：“妈妈，我 - 要 - 和 - 你 - 说的，一样 - 好。”
很快，小小从幼儿园毕业了。幼儿园毕业典礼那天，我特意翻出了以前最喜欢的一条红裙子穿上了。那天，每个孩子都上台领奖了。每个孩子都说一句感言。轮到小小时，小小说：“我 - 想 - 读 - 首 - 诗 - 给 - 妈妈 - 听。”老师说：“好啊。”小小认真地说：“我 - 希望 - 和 - 妈妈 - 说得，一样 - 好。”
他的眼睛望着远方，似乎在遐想。他认真地说着：“如果 - 石头 - 能 - 说话，小鸟 - 喳喳 - 叫了，小河 - 啦啦 - 唱了，风儿 - 呼呼 - 吹了；如果 - 石头 - 能说话，小石头 - 咚咚 - 跳了，大石头 - 哈哈 - 笑了……”
台下掌声雷动。我捂住了嘴巴，他说得比我好，他说得比任何人都好。
是啊。如果石头能说话，小鸟喳喳叫了；如果石头能说话，小河啦啦唱了；如果石头能说话，风儿呼呼吹了；如果石头能说话，小石头咚咚跳了；如果石头能说话，大石头，却悄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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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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