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1066年4月,苏东坡还回过一次四川,他的父亲去世了,于是他和弟弟辞去官职全身缟素护送灵柩回乡。这次苏东坡在峨眉山外的故里再次服孝两年零三个月,他在父母的墓旁盖了一座小庙,种了三千棵松树。服孝期满后不久,苏氏兄弟北上剑门从陆路返回汴梁,从此再没有回过故里。 黄州突围
元丰二年(1079年),声名显赫、又屡屡指摘新政弊端的苏轼,终于让那些借新法谋己利的当权者无法忍受了。于是当年七月,御史中丞李定、御使舒亶、何正臣等弹劾苏轼诗语讥讽朝廷,神宗随即下令将苏轼下御史台审理。7月28日,刚刚上任知州不久的苏轼就被逮捕系往京城去了,时人这样形容当日的情景:“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
12月底,“乌台诗案”结案,苏轼被贬到黄州。出狱后,他被人押着,远离了家眷,经过长途跋涉,来到长江边上的一个荒凉的小镇,临时寓居在一座残破的寺庙定慧院内。每日三餐,随僧人一同吃一些粗淡饭菜,“惊魂未定,心境孤寂”。白天的时候,苏轼多数会闭着房门,很少见客,偶尔做一些打扫的差事。到了晚上,每每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辄乘着月光,逍遥散步在江边、竹林或海棠树下。
如果说20年前雪泥鸿爪的比喻,是认为身世飘渺不定,人生“皆为偶值,无处可以长守”, 苏轼深深感到身随朝廷差遣而不能自主、不能安定的通苦。那么,这里孤怀寂寞、不被理解、而又“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孤鸿”,虽然依旧没有找到栖息的场所,但却多了几分主体的意识,毕竟开始自己主动地寻找栖息的场所了。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苏东坡幸而死里逃生,至少是个惊心动魄的经验,他开始深思人生的意义。在六月他写的别弟诗里,他说他的生命犹如爬在旋转中磨盘上的线蚁,又如旋风中的羽毛。他开始沉思自己的个性,进而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的真正安宁。”他首先“由情势所迫,要一变而为农夫”,开始像当地的百姓一样亲自耕田。由于这块荒地在州城旧营的东边,因而取名“东坡”,他也由此自号“东坡居士”。
“苏东坡这种解脱自由的生活,引起他精神上的变化。”反映在写作上,他之前的尖锐、紧张与愤怒,全都消失了,“代之而出现的,则是一种光辉温暖、亲切宽和的诙谐,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苏东坡传》说:“在苏东坡完全松弛下来而精神安然自在之时,他所写的随笔杂记,就具有此种醇甜的诙谐美。”
在这人生的低谷时期,他常常在一棵山楂树下散步,境界大进。他在一个春水共长天一色的山坡上修筑了著名的雪堂,写下了《前赤壁赋》、《后赤壁赋》、《记承天寺夜游》等作品。一天,他给友人写信说:“下十数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也。何必回乡哉?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他不必害乡愁之苦了,因为故乡已被他化入到本性之中。
从此,在大地上吟啸徐行的东坡居士,便成了苏轼最广为人知的形象。它也标志着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处世哲学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正因此,《苏轼评传》说:“在后世中国文化人的心灵世界里,无不有一个苏东坡在。即此而言,苏轼的意义可以与我们民族的文化性格的铸造者孔子和庄子相匹敌,而且,由于苏轼的出现,才基本完成了民族文化性格的铸造:用更超拔的人生领悟,将孔、庄两种人生态度统一于一种人生模式。毫无疑问,苏轼的人生模式是体现我们民族文化性格的最典型之模式。”
天涯归来
在黄州四年后,苏轼又离开了。此后十几年,宦途上依旧是波诡云谲,不管是高居庙堂,还是外任地方,他都积极地创造着自己的人生,虽“无求于君”,但也尽心尽力、“实无负吏民”。
61岁那年,苏东坡被贬居海南,仍然坦然自处,他自己酿酒、种菜,“认为其味胜过粱肉”;在菜园里还种上药草,不仅自己调理,还施与别人治病。那时候,苏东坡常以圣人自比,因为他确信领悟了人的生存价值。正是这次贬窜,为中国历史留下了一位思想和文学都进入炉火纯青境界的文化巨人。
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五月,在遥远的海南岛,已准备终老天涯的苏轼,接到了朝廷恩准其内迁廉州(今广西合浦)的告命。于是,六月初,苏轼离开了已居住三年的儋州,并在二十日的夜晚渡过琼州海峡,踏上了北还的路途。渡海之后,他先是在雷州半岛盘桓一月,然后奉命继续北上。这是苏轼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就像是一只春天归来的大雁,从南到北,一路奔波,不遑起居。每到一处,他寻访旧友、凭吊故人,然后又要起身到下一个地方。1101年7月28日,苏东坡在常州病逝,当时朝廷已任命他为四川一家寺庙的管理者,让他回老家养老。但他最终与他走出的故乡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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