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由党争与苏诗接受关系看“宋型文化”
前哲时贤对“宋型文化”多有赞美。严复致熊纯如的信中说:“古人好读前四史,亦以其文字耳,若研究人心政俗之变,则赵宋一代历史,最宜究心。中国所以成为今日现象者,为善为恶,姑不具论,而为宋人之所造就,什八九可断言也。”15陈寅恪也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年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思想史等,……宋代学术之复兴,或新宋学之建立是已。”16“六朝及天水一代思想最为自由,文章亦臻上乘。”17“天水一朝之文化,竟为我民族遗留之瑰宝。”18邓广铭先生说:“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两宋期内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19在众多学者赞美之下的宋型文化,何以在开国后不久,便深陷于内忧外患,无法摆脱积贫积弱的窘境呢?一种文化,如果真的如此完美,那么,在现实中,也必然会带来切实的安宁幸福。至少,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必然会表现出来。没有现实依据的完美文化,只能是乌托邦。实际上,党争体现出来的党同伐异、喜同恶异的心态正反映了宋型文化的弱点。不仅宋型文化如此,中华文化也有着它固有的劣根性。我们今天来讨论一种文化的劣根性,不在于数典忘祖,恰恰在于发展中华文化。因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主流,无疑是优秀的,对现代社会的发展,有着重大启示意义。这一点,在几千年的文化之流中,也由时间给出了最有力的证明。 如上所述,两宋国内政治斗争的主要形态是党争,党争贯穿了两宋间重大政治事件,也深刻影响了文人的生活方式与心态,深刻影响了文学本身。这种党争政治对文学的直接影响,妨害了文学的自由生命力,往往是负面的。当然,政治形态也曲折激发了文学形态的发展。这实际是政治与文学之间多场态的复合反应。在政治高压下,文学也会被激发出自身的反抗力,有时反而开出了灿烂花朵。但这已经属于文学本身生命力,源于人之心灵的问题了。在这种状态下被激发出来的文学之花,固然同样璀璨,却不能视为政治的功劳。在这里,政治扮演的确实是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虽然前哲对宋型文化多有赞美,但实际上,党争却暴露出宋人,以至很多中国人典型的心态,这是很值得注意的。沈松勤先生《北宋文人与党争》论及此问题时写道:“由此观之,‘造极’、‘空前’之说,似难成立。不过,宋代文化确有其自身特征。不仅是其学术、文学等多个文化层面,包括其影响文化的政治,在中国封建社会中,都是一个重要的发展阶段;宋代士人也是整个中国封建士人中的典型代表,在他们身上,既典型地体现了华夏文化的精华,也典型地体现了华夏文化的劣根性。” 号称文官政治的宋代,文祸也至为激烈。崇文的同时也在以一种极端的手法抑文。在台谏推治“乌台诗案”期间,张方平曾上疏营救苏轼:“自夫子删《诗》,取诸讽刺,以为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戒,故诗人之作,其甚者以至指斥当世之事,语出谤黩不恭,亦未见收而下狱也。”换言之,随着苏诗被勘和苏轼被贬,儒家诗学在儒家文化主导整个人文世界的背景下,再次遭到了践踏。绍述时期崇宁新党则以“荆公新学”为思想武器,全面禁毁包括司马光朔学、二苏蜀学和二程洛学在内的整个“元祐学术”。南渡后又因高宗“最爱元祐”,而禁“荆公新学”,从相互排击发展到了相互践踏、相互毁灭,期间文字狱不一而足。苏轼诗歌属于元祐学术,则不管其是否正确高明,一概斥为洪水猛兽。尽管清者自清,但苏轼诗歌在两宋的接受状况为党争所左右而颠簸于波峰浪谷间,难道不能给后人以深刻启示吗?两宋间苏轼诗歌接受状况,难道不是对宋型文化的一个反讽吗? 清人王夫之论及宋人时说:“宋人骑两头马,欲博忠直之名,又畏祸及,多作影子语,巧相弹射,然以此受祸者不少。既示人以可疑之端,则虽无所诽诮,亦可加以罗织。观苏子瞻乌台诗案,其远谪穷荒,诚自取之矣。而抑不能昂首舒吭以一鸣,三木加身,则曰‘圣主如天万物春’,可耻孰甚焉!近人多效此者,不知轻薄圆头恶习,君子所不屑久矣。”21王氏一语中的,深中宋人要害。宋型文化文官政治色彩浓厚,当然有其进步的一面,或正因为此,前人才多有褒扬。但宋型文化历程也凸显了其消极的一面。苏轼诗歌接受过程在这样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汹涌的政坛漩涡中,有着如此一波三折的经历,实在是耐人寻味的。
上一页 [1] [2] [3] [4]
来源:中国哲士网
世界人物库,古今中外人物资料 苏轼简介,介绍,生平事迹 图片照片
有关作品两宋党争与苏轼诗歌接受初探详细资料
2004-2010 中国哲士网版权所有 引用本站内容请指明来源 给本站投稿 备案序号 蜀ICP备0500925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