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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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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最终都放弃了。
余文怀明显苍老了，走路时背都驼了，禾谷不禁有些同情。可是，当余文怀反复表示，待他把家里安置妥了，一定去关内看他时，他立刻就烦了，板起面孔装作没听见。
乡亲们见了禾谷，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
你姐窜了一辈子房檐儿，眼瞅着新房盖好了，没等搬进去人没了。命可真苦！
你那一百块钱可救你姐急了。房子盖着盖着钱不够了，这可咋整？给兄弟写信说说吧，没成想，不几天钱汇过来了。那阵儿你姐急得满嘴大泡啊，收到你钱嘴上大泡立马就下去了。
禾谷为那一百块钱也挺作难的。他已经转业，月工资44元，妻子38元，还要交娘家5元，俩人总共月收入70多元。他们白手起家，处处用钱；身边有孩子，天天得花钱；妻子身体不好，吃东西挑剔；樊梦英对家欢的抚养费追得又紧。这种局面，姐姐用钱，他是不好向妻子张口的。他只好从单位财务上借钱给姐姐，日后买酱油醋的时候报点虚帐，分分角角地攒。
那一百块钱，姐姐信中说是借。禾谷的性格，自己有多大难处也不会向姐姐讨债的，而现在姐姐没了，余文怀不可能还钱，他也不好张口讨要。禾谷想，反正钱回不来了，干脆卖个人情算了。
那天晚上，禾谷与余文怀一家围坐在炕上，他敲明亮响道：我那一百块钱，就不要考虑还了。其中50元作为你们盖房的帮助，另外50元是日后明子结婚时的贺礼，到时候就别通知我了。余文怀马上接过话，对儿女们说，你们听见了吧？以后别忘了你老舅的好儿！余文怀又对禾谷说，等以后我把家收拾好了，上关里看你去。禾谷说，就这样吧，我去看看你姥姥。
看来余文怀非要去关内找他不可。不论多么讨厌余文怀，他真的去了，禾谷不会把他轰出去，管吃管住，走时还得给他买车票，不然他说没钱，走不了。唉，这叫什么呀！
禾谷临行前对余梅说，告诉你爸，别上我那去！你去可以，明子去可以，他去不欢迎。看我干吗？如果他对我有恩德，姐姐没了他也还是姐夫。你爸对我没恩德，你妈没了，我跟他不来往了。余梅说，他是那么说说呀，还能真去咋的？哼，禾谷说，我了解他。
话说到这地步，禾谷不禁忆起往事，觉得跟他沾着连着的人都对不起他，一个个的都在算计他，他觉得特别不上算。他忽然想到母亲死，到时候卢林非叫他出丧葬费不可；如果他不出，卢林就说没钱，把母亲晾在那儿，丢人的还是他禾谷。
你姥姥死的时候，不要通知我，就说我不在。禾谷对余梅说，你姥姥侍候他一辈子，死了凭什么叫我出钱？不在钱多钱少，窝囊！
6
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女儿），人生不幸都叫田张氏赶上了。然而，她的不幸还远不止这些。
大儿子近在咫尺，却从来不见她。想他了，她崴着小脚大老远地去看他，他也是不冷不热的。禾青是长在悬崖上的酸枣儿，可望而不可及。
小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看不见，触不到，但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脸上的油彩。可是，他因为婚姻断送了前程，使得她内里发空，脸面无光。
孙子是天边的绿洲，虽然远水不解近渴，但终究是个盼望。儿子离婚之后，孙子找奶奶，樊梦英就吓唬，声声句句像刀子戳她的心。唉，戳就戳吧，能远远地望一眼孙子也是个安慰。可是，孙子被樊梦英带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跟她有话说的妹妹没了。三姐活得结实，但跟她没话说。
女儿在世时，她闲下来替人纺点麻绳，闷得慌了找女儿说说话；有时女儿也来看她，稀里糊涂把日子打发了。女儿死，好像带走了她的魂儿，整天没着没落，麻绳纺得疙疙瘩瘩的，人家就不再找她纺。她吃完饭就盘腿在炕上枯坐，两眼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院子。
田张氏的精神在缩水。
她与女儿的关系有如两堵相对而倾的残墙，互相倚靠着，倒了其中的一堵，另一堵便支撑不住了。
田张氏终于大病不起，被送进医院。
在她弥留之际，守在跟前的亲人只有外孙女余梅。
她一阵清醒一阵糊涂，清醒的时候偷偷冲余梅使眼色，暗暗指点自己的胸口。
卢林寸步不离，不断指使余梅去做这做那，余梅能推就推，实在推不脱就快去快回。
熬到半夜，卢林让余梅回去睡觉。余梅让卢林去睡。卢林说，你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呢。余梅说，孩子有他爸看着呢，你岁数大了，回去歇着吧。
二人你推我让，惹得病房里的人们挺羡慕。
最后俩人谁也没走，一人找一个方凳，坐在床边守着。
余梅总归年轻，经不住熬，不知不觉趴在床头睡着了。
余梅醒来的时候，见卢林正在收拾东西，她 大惊失色：“咋的了？”
“醒了？”卢林说，“你姥咽气了。”
余梅说，“咋不喊我？”
“我寻思你累了，想叫你多睡一会儿。”卢林说，“醒了正好，帮我掫一把，给你姥穿衣裳。”
收拾完，卢林对余梅说：“你去通知你老舅，我找大夫，把你姥送太平间。”
下午商量后事。卢林问余梅：“你老舅多咱来呀？”
余梅说：“我老舅出差了。”
“出差了？”卢林问，“上哪出差了？”
余梅说：“出差就出差了呗，我还管人家上哪儿？”
沉默了会儿，卢林说：“你是不是怕你老舅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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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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