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禾 谷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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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禾谷跟母亲去柳林时，姐姐的隔壁是个三口之家，男人赶毛驴车拉脚，早出晚归；女人有30岁上下，一只眼，头发蓬乱像刚从草堆里钻出的老母鸡，浑身上下衣服油光锃亮像个炸油条的；儿子叫喜子，有十来岁，已经上学了，却是在家的时候多。
    两家之间隔道墙，很矬，齐胸高，喜子站在墙跟前也能露出脑袋。喜子有一空儿就喊禾谷：“三儿，过来，咱们玩去。”喜子除了吃饭睡觉总是找禾谷玩。
     喜子把秫秸杆儿剥光，用席糜子在秫秸杆的梢上扎个圆拍子，有点像画上的宫女们在皇上背后打的扇子，不过略小一点。扎好了拍子就到处找蜘蛛网，把蜘蛛网粘在拍子上。日落前后，便有密麻麻的蜻蜓在半空中飞旋，把拍子举起来照着蜻蜓一扫，便会有一两只蜻蜓粘在拍子上。取下来，用线拴上，再粘。一会就粘一大串子，突噜突噜在身边乱扑。
     有时喜子带禾谷到城外豆子地里捉蝈蝈。听到蝈蝈叫，就猫着腰寻声往前凑，蝈蝈停人也停，待蝈蝈再叫时人就继续往前凑，到了近前时，蝈蝈似有察觉，可是它不叫难受，于是就叫两声停停，叫两声停停，时刻观察身边的动静。这个时候人跟蝈蝈比的是耐心。人不发出声音，蝈蝈便又试探着吱吱叫。禾谷发现蝈蝈趴在一片豆叶上，透过阳光清晰地看见蝈蝈暗绿色的身影。原来不是蝈蝈张嘴叫，而是背上那两只硬翅一开一合磨擦时发出的声响。禾谷想把他的发现告诉给喜子，他捅了捅喜子的胳膊肘。喜子示意不要动，他张开了双臂，掌心相对，五指微曲，双手做抱球状。突然，喜子蓦地弹起身体，双手疾速朝蝈蝈扑去。喜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了蝈蝈，叫声戛然而止。蝈蝈强劲的后腿使出通身气力，待暴发未暴发的一刹那，喜子的手已经到了。这是速度的竞赛，蝈蝈迟了若干分之一秒，但这若干分之一秒决定了它的命运。蝈蝈失败了，被罩在喜子的两只空掌里。喜子慢慢收掌，逐渐缩小两掌之间的空间，最后把蝈蝈夹住。蝈蝈在身陷绝境中并未表示怯懦，它狠狠地咬了喜子一口。喜子骂了一句，用拇指和食指掐住蝈蝈的脖胫，把它塞进笼子里。
     有时喜子带禾谷出去打长虫。在溪边的草地里，常常听到青蛙短促的叫声，喜子说，那是长虫在吞蛤蟆，他捡两块砖头石块，让禾谷也捡两块拿着。搜寻长虫有点类似于捉蝈蝈，也是听到叫声往前凑一凑，叫声一停人也停，不同的是蝈蝈是自己叫，长虫吞蛤蟆是蛤蟆叫。在草的深处发现长虫时，禾谷吓得浑身一激闪，因为身边有喜子，他没跑。那长虫嘴好大，一直咧到腮帮子，蛤蟆的下半个身子已经含在了长虫的嘴里，长虫的脑袋撑得变了形，怪可怕。蛤蟆的两只前爪乱抓，上半个身子圆鼓鼓的，灌了一肚子气，两只眼瞪得溜圆，目光恐惧而又绝望。
     喜子一石头砸下去，接着便是呱的一声微弱的呻吟。
     长虫在草丛中挣扎，使劲地摆尾，喜子第二块石头未砸到要害部位。过来，你砸！喜子说。禾谷手颤，两块石头都砸偏了。喜子捡起禾谷扔出的石头接着砸。
    长虫翻了白，蛤蟆从长虫嘴里挣脱出来之后没动。不知它是力气耗完了，还是胆气泄尽了，打不起精神。喜子骂了一句，用脚尖一挑，把蛤蟆甩进溪水里。
    喜子找了根干树枝，把长虫颠来倒去翻了几个过儿，看它不可能再活过来，便扔了树枝，说走。
    喜子说，打长虫就得打死，不然它活过来该找咱报仇啦！禾谷听着汗毛眼直发乍。
     禾谷很少走出家门，也不与村里的孩子们玩耍，平时他就一个人在院子里摆家家，和泥，捏小人，或是摆弄老爷那只大猫，懵懵懂懂地听老爷讲古时候的故事。他生在庄户人家，长在乡下，却不知道田间旷野竟然这么有趣。一个农村孩子，来到小城才寻到乡间的乐趣，这事说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却是发生在禾谷身上的事实。
    禾谷已经喜欢上喜子了，一睁眼就想找喜子玩。可是，却出了一桩意外。
    距田桂芝家不远有个市场，是个极热闹的去处，大小摊位都卖应时瓜果，对喜子来说最具诱惑的是西瓜摊子。摊主面前摆一只长条案子，黄铜大刀光滑锃亮，西瓜瓤在太阳光下灿灿的耀眼。条案前摆着长凳，供吃瓜人坐。很少有人买整个瓜走，大多都坐在那儿吃，吃饱了擦擦手抹抹嘴说：算账！
     吃瓜的来了走走了来，生意特别红火，摊主刚把瓜皮捡到一只大荆条筐里，一会地上又是一层。摊主有时忙不过来，条案下面总有遗落的瓜皮。
    人是百人百性，有人瓜皮啃得干净，有人则是未等啃净就扔了，简直是吃一半扔一半，怪可惜的。卖瓜的不觉得可惜，钱他已经赚了。扔的人不觉得可惜，可惜他就不扔了。是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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