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狮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他家门前的台阶有两级,他坐在上面的一级,脚放在下面。有一注阳光从墙边拐过来,照在他的大腿上,光柱像一把长刀把他劈成两截,虎狮感到被劈开的地方火辣辣的。他是个七岁的男孩子,身上只穿了一条方手帕改制成的三角裤,裤裆的布很少,小鸡鸡都跑出来了。他全身黝黑,脖子和腋下各有几条汗水和污垢结成的黑线,男孩子们称之为“蛇”,大家都愿意身上有“蛇”,“蛇”多的人可以当大王。“蛇”要在毒日下玩好久才会长出来,如果不小心被手抹掉,他们都惋惜得直跺脚,虎狮还没有因为“蛇”当过大王,中午最热的时候他都坐在家门口,他看着小朋友三三两两、拉拉扯扯地跑出去玩,跟着笑起来,他知道他们怎么玩。 虎狮小腿的前面叫作“脚梁”的地方有好几处伤疤,右边的膝盖上还有一块烂疮,周围结了厚厚的痂,中心是刚长出来的红肉,肉上面有黄色的粘液。两边的膝盖都涂了红药水,左边画成老虎头,右边画成骷髅,那是虎狮的杰作,男孩子都会在身上摔破皮的地方用红药水涂上各种图案。 此时虎狮坐在台阶上,头躲在门洞里,这样阳光照不到他的脸,他看着阳光切在自己身上,还有漏过树梢洒在他腿上的圆形斑点,如果他的身子探出去,斑点照在身上就像穿了一件花衣裳,树一摇,光斑变幻出各种图案,他觉得自己身子也在摇,看了一会儿,他有点迷迷糊糊的了。 这是午后大概一点钟,太阳高高挂着,一动也不动,虎狮知道太阳正看着自己,但他不敢看太阳,他睁不开眼睛,他还没看到太阳眼睛就发黑了,但是,他通过腿上的光线与太阳游戏。他有时把头伸出来,这样腿上的光柱就没了,变成一个圆圆的黑影,这样,虎狮觉得很高兴。当他准备把头猛地伸出来的时候,就象躲在墙角等着吓唬人一样激动。 虎狮独自玩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无聊。这时,四周很安静,他父亲架着一张竹床在门前的树荫下睡觉,竹床的一边架在石板上,别一边架在一条板凳上,板凳比石板矮,所以竹床是斜的。父亲平躺着,头歪一边,嘴巴半张着,有粘粘的涎水蜿蜒而下。父亲每天中午放工回来,吃了饭后,母亲就把竹床摆好,竹床是在早上就泼了冰凉的井水的。父亲有时会在手掌心放一枚五分或两分的硬币,一翻手拍在石板上,硬币的旁边放了一把芭蕉扇或篾扇。他拍上去的时候,用眼角挑逗地扫了虎狮一眼,虎狮早已等在台阶旁,被这一扫,立即就如一头小老虎似地冲过去,一手抠起硬币,一手拿起扇子,然后对着躺在竹床上微微笑着的父亲摇起来。 父亲一直这样笑着,有时假装睡着了,虎狮扔了扇子想走,父亲会突然伸出手揽住他的腰,胳膊肘支着竹床,探出头用刷子一样的胡茬磨虎狮的脖子,虎狮笑得嗄嗄叫,全身像泥鳅一样扭着。等耍够了,父亲才放开他,待虎狮撒腿跑开之前,父亲会用两根指头拽下他的手帕三角裤,露出比其他地方白许多的光腚,虎狮就边跑边拉回裤衩,然后坐到他的台阶上。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父亲慢慢地敛起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松开手脚,嘴巴慢慢打开,他知道父亲睡着了。虎狮不再理会父亲,开始注意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他一边玩阳光,一边看父亲的睡相。很多个夏日的中午,虎狮就是这样度过的。那时,他和父亲、阳光三位一体,亲密无间,多年以后,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总是出现刺眼的阳光和父亲张着嘴的睡相。他知道,只有笑盈盈的阳光和沉默的父亲能理解自己,相信自己是无罪的。但是,父亲已逝,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就觉得心如刀绞,痛悔交织,恨不能到阴间投入父亲的怀抱,或飞到天上溶入灿烂的阳光里。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在夏日的中午回忆多年以前的情景,一遍一遍地品味着揪心的甜蜜和悔恨。 台阶离父亲的竹床只有一米多,这是他们小巷子的通道。窄窄的小巷子笔直地从街面直贯虎狮坐的台阶前,有十几米长,两侧开了几个门,从那些门进去各有洞天,是小巷子里小孩子玩捉迷藏的好去处。小巷子来到虎狮家门前,就展成一个石埕,石埕与小巷子构成一个q字形,q字的大肚子上长了一棵龙眼树,把石埕遮蔽得荫凉清爽。 每到夏日的中午,父亲就在龙眼树下搭张竹床睡觉,他要睡到阳光偷偷地从树底下爬上来,照到他身上,才慢慢地热醒过来。这时,正好是他该上班的时间。他起床后,跨过台阶进屋,此时虎狮仍坐在台阶上,有时睡着了,有时瞪着迷糊的双眼看父亲。父亲都要用他的大手在虎狮头上按一下,虎狮也就站起来跟他走进去。父亲从厅堂的另一个门出去,那是一个天井,里面有一口香甜清冽的古井。父亲吊一桶井水,蹲在井台边,脖子伸得长长的。虎狮一声不响地走过去,用一个葫芦瓢把井水浇到父亲的光头上。浇完了,父亲摇摇头,把水珠甩掉。常有水珠甩到虎狮的脸上,虎狮就伸出舌头舔掉,甘泉一样的清冽就浸入他的心房。 然后,父亲穿好洋装短裤,光着背,提着饭盒,把一件圆领汗衫一甩搭在肩上,一摇一摆上班去了。虎狮仍坐在门前,远远地看着父亲走出小巷子,他很喜欢父亲走出去的样子,他有时也拿父亲的圆领汗衫搭在肩上,手里随便抓个什么当饭盒,像父亲那样一摇一摆走出去,走到巷子口才又转回来。等父亲晚上回来时,饭盒里就有好吃的油炸糕了。虎狮等在台阶前,一看到父亲的光头出现在小巷子的那边,就会勾着脑袋飞快地跑出动,父亲把饭盒递到他手上,腾出来的手正好搂着他的肩,两人依偎着走回家。 虎狮有个哥哥叫虎豹,还有一个姐姐叫虎妹,他们在父亲快回家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若在父亲跟前,也慌里慌张的。父亲很少说话,他会把提回来的点心分给三个孩子,每次虎狮都多一点。大约一个星期,父亲会给他们钱,一毛或两毛,每次虎狮都少一些。但他有中午的外快,有时还会分给哥哥、姐姐一点钱。他们若想额外买什么,就叫虎狮跟父亲说。 虎狮打着扇子的时候,对闭着眼睛的父亲说:“嗯,哥想买象棋,要一毛五。” 父亲仍闭着眼问:“你想不想?” “想。” “那就出力一点哦。” 于是,虎狮双手抓住扇柄,像煽风炉一样,一会儿上下、一会儿左右使劲摇着,哥哥躲在门后对他翘大拇指,他回头看一下,赶紧又摇。父亲睁开眼睛,对门后的虎豹说:“你死囡仔,要钱自己来说,别叫你阿弟卖命。”又点着虎狮的鼻尖说:“你是傻瓜。”虎豹立即溜得不见踪影,虎狮照样使劲摇着扇子。过后,父亲就把钱给虎豹。 就是这天中午,虎狮往常一样坐在台阶上,他一会儿玩玩阳光,一会儿看看父亲,父亲已经睡熟。母亲坐在客厅里做针线,但她也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歪着头睡着了,左手拿着缝补的东西,右手拿着针,当头往下磕时,她一下子醒过来,就举起手里的东西,试图要做,但摸索一会儿,马上又松开了,直到头又磕下去。整个夏日的中午她都是这样打发的,针线筐里的东西难得改变。虎豹和虎妹吃饱饭就提着书包走了,此时大概正在学校里疯野吧。 虎狮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父亲,因为他看到龙眼树经常会空降一些毛毛虫或“尿鳖”下来。毛毛虫有两种,一种是幼虫,色彩艳丽,带一种金色闪光的绒毛,它们一着陆就急急忙忙地爬着,长长的身子波浪一样起伏着。虎狮看到了,就赶紧用一根树枝把它们拦腰切断,再轻轻挑开。父亲的鼾声依旧,嘴还张着,虎狮就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业。他意犹未尽,因光着脚丫,不敢用脚踩毛毛虫,遂捡了一个瓦片盖在毛毛虫的尸体上,再用脚后跟踩上去,一左一右转两下,毛毛虫就剩下一圈毛了。虎狮像卫士一样站在父亲身旁,有时还会巡查一下竹床的周围。如果突然看到一条成虫,整个人就跳起来,有时还会发出惊叫,父亲就醒了。虎狮指着毛毛虫说不出话,父亲明白了,他用胳膊夹起虎狮,把他放回台阶上,自己到灶间拿来火钳,把毛毛虫夹起来,毛毛虫没被夹住的两端扭动着,露出灰白的肚皮和带吸盘的脚。毛毛虫扭动的时候,虎狮吓得连连倒退,父亲却把火钳的把手交给他,要他拿着看。虎狮不敢。父亲笑着说他:“下消”,然后把毛毛虫浸到尿缸里去。然后父亲又躺下来睡,他不怕毛毛虫再掉下来。 不管怎么样,虎狮不要毛毛虫爬到父亲身上去,那样皮肤就会又痒又痛,还有红红的包,虎狮被爬过,母亲给抹了花生油,又抹了老酒,还是痒了很久。他要看着,不让毛毛虫来。 这时,骄阳当空,天地一派亮堂,周围的一切都已静止,显得矮小、沉重,好象是被一只巨手从上往下给压住。风儿因为高温而变得凝重,只搅起一团团逼人的热浪。虎狮有点儿昏昏欲睡,突然,父亲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父亲仍睡着,他的手不耐地拨拉着,原来是一只小苍蝇在父亲的胸前飞飞停停。虎狮来了精神,他站起来,因为出汗,他的手帕三角裤与台阶的石板粘在一起,三角裤的松紧带已经松了,他平时跑动时都得不时用手提一提。现在他站起来,裤子差不多一下子掉到大腿。他不在乎裤子,先右手拿起扇子,左手才提起裤子,蹑手蹑脚走到父亲床前。看到父亲的傻相,他得意地笑了。他用扇子轻轻地煽开苍蝇,苍蝇漫无目的地乱飞一气,虎狮用扇子挡着不让它停到父亲身上,它的嗡嗡声叫得虎狮很恼火。后来,苍蝇停在龙眼树旁的一块石头上,还没喘过气来,虎狮的扇子也及时赶到,苍蝇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滚到石头下的树叶里了。 虎狮不再理睬苍蝇,他觉得父亲在睡眠中赶苍蝇的样子很好玩,他看到父亲胸前的乳头也像两只苍蝇母,他想,父亲怎么不把它也赶走呢?他用扇子煽了两下,乳头巍然不动,父亲睡更舒服些。他想跟父亲开个玩笑,就蛰回客厅里,一眼看到饭桌上有一把哥哥刻纸人的锯板刀,就是用废弃的锯片,把一头磨尖做成的小刀,约十来公分长。锯片钢水好,磨成的刀很锋利,刻纸时不会破。那时候,每一个小男孩都有两、三把这样的刀,除了刻纸外,还可以削弹弓、木头枪,还可以在学校的课桌上刻任何图案。虎狮也玩过这种刀,所以他一把抓起来就又跑出去。 他心里非常得意,想着父亲等一下的样子,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声来。动手前,他先提了提自己的三角裤,屏住气,然后用刀尖在父亲左胸前乳头的地方轻轻的,像苍蝇一样划过。 父亲像刚才那样用手来拨,虎狮躲过去了,父亲的右手无力地搁在胸前,他还睡着,但嘴巴已关上了,脸上是一种烦躁不安的表情,父亲没抓着自己使虎狮更来了兴致,他又把刀子伸过去,这次人也靠前一点,做得更精细一些。他清楚地看到父亲胸前起伏的肋骨,父亲的皮肤略黑,汗毛像禾苗一样,一棵长在一个毛孔里,汗毛周围的毛孔隆起,就像小土丘,父亲整个前胸就像一片黄土地。虎狮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父亲的身体,他这样看着时,感到莫名其妙的激动,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想等父亲醒来以后对他说:“你身上种毛。” 虎狮想到这儿,兀自笑了,手里的小刀又轻轻地划了一下。突然,父亲放在胸前的手猛地一巴掌拍过来,他稳稳地拍中了虎狮斜在他胸前的小刀,小刀很欢畅地在两根隆起的肋骨间沉下去,虎狮拿着刀的手脱落了,小刀在他眼前仅剩下一小截,大部分埋到父亲的胸膛里了。他看到小刀周围的皮肉往里卷,把小刀结结实实地夹住,他有点儿沮丧和惶恐。 父亲“哼”了一声,睁开茫然的双眼,费劲地看着虎狮,眼里有一种凄楚的笑意,虎狮看到父亲想对自己挤眼睛,但没做成。他的手举起来,伸到虎狮前面,虎狮笑着往后逃,他捂住三角裤,怕父亲把它拉下来。但父亲的手像断了电一样落下,挂在竹床外沿晃荡,眼睛也闭上了。 虎狮认真看父亲一眼,觉得害怕,他不想玩了,他想赶快把小刀取出来。小刀被夹得很紧,用两根指头抽不出来,虎狮想到刀扎在父亲身上,一定是很痛的,他害怕极了,也难过得要命,他惊叫了一声:“爸--”两手抓住刀柄,使劲一拨。 在他拨出小刀的瞬间,他往后仰起的目光正好被一缕阳光刺中,他眼前一片花白,同时听到一阵凄厉的蝉鸣。蝉鸣声悠长而锐利,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脑门上,他觉得自己已被劈成两半,白花花的脑浆连同阳光搅和在一起,人就像灵魂出窍一样变得轻飘飘的。他不记得以后怎么样了,只隐隐约约看到眼前一片红光,还有腥甜粘稠温热的东西抚摸着他的脸。他眼前老是刺眼的阳光,耳里只有凄厉的蝉鸣。 实际上是,他跌坐到地板上,父亲心脏喷出的血浇在他的脸上,他已失去了其他感觉,只觉得父亲温热的手在抚摸着自己。他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在地板上,任父亲的热血在脸上流着。 后来,有人发现了,惊叫起来,人们跑来跑去,他被踢了几下,又被踩了几下,他绊了别人的脚,被提起来,放到台阶上,他坐不住,又从台阶上滚下来。等大人们发现父亲已经没救了,转而要问事情的原因时,才想到他。他们摇他、喊他、掐他,他都说不出话,甚至也没有睁开眼睛,像一个橡皮人。只有一个跟他要好的小男孩记得,他那时脸青鼻肿,浑身是血,还有他那三角裤包不住的小鸡鸡变得跟玻璃珠一样小。 给父亲送葬的时候,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他没哭,也没睁开眼睛,姐姐不时要拉他一下。棺木下土的时候,他听到后面有人说:“这个也给他踢下去。”他缩着脖子等着那一脚,但没人踢他,他又被领回家。 那几天,他觉得自己心上长了一团流动的东西,外面有一层薄薄的膜包着,东西一涌一涌地越来越大,他心里也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他要膜快点破掉,好让那团东西流出来。但是,没人把他踢下去,也没人来抱抱他,他一直不能把那层膜弄破。他想要母亲把他搂到怀里,他要在母亲的怀里哭,告诉她,他是在眼爸玩,他跟爸好。可是,母亲不理他,她有时半夜了还戳着他的额头哭。虎狮假装睡得很死,其实他心里和母亲一样在流泪。哥哥和姐姐也经常打他,他每次都主动蹲下来,抱着头,让他们随便打。 从那以后,虎狮再没说过一句话,家里也没人管他。整个夏季,他都只穿那条手帕三角裤,每天中午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愣愣地看着照在腿上的阳光,他经常听到“吱--吱--”的蝉鸣,他想那是父亲在叫他。他有一次爬到龙眼树上,但怎么也没找到那只蝉。 夏天过去了,虎狮还是穿着手帕三角裤坐在台阶上。小巷子有穿堂风刮来,像刀子一样锋利,龙眼树的黄叶子也经不住秋风的刮扫而落了一地。虎狮冷得直发抖,他固执地坐在那儿,在凛烈的寒风中,眼睛盯着龙眼树看,耳朵支愣着。太阳已经照不到他身上了,等了很久都照不到,他终于明白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心上的那层膜终于破了。他开始伤心地抽泣起来,声音由小变大,最后放声大哭,哭了很久很久,后来就躺在台阶上睡着了。 没多久,家里有了另一个,男人又带来两个孩子,凄清的家里变得乱哄哄的。哥哥不辞而别,虎狮在游街示众的队伍里,看到哥哥胸前挂一个木牌,低着头站在军用卡车上,虎狮与他目光相遇时,他看到哥哥垂下眼帘。这时,他就满耳“吱——吱——”声,满眼耀眼的阳光,整个人头晕目眩。姐姐不到十八就跟人跑了,生了几个孩子,没几年就变得苍老憔悴。大家各忙各的,虎狮的事早已被淡忘,就是偶尔提起,讲起来也是淡淡的。 虎狮在家里像影子一样,说他不存在,他又看得见,说他是个人,他又无声无息。他眼前老是晃动着父亲凄楚的笑,还有在他眼前颓然落下的手,他知道父亲是想最后一次摸自己的脸,他却躲开了,在自己心上留下了永远化不开的遗恨。为了那么一点点距离,虎狮憋足了劲。 多年以后,这一片老城区由虎狮买下来改造,他唯独留下了他家住过的小巷子、石埕、老屋。石埕里的龙眼树已经枯萎,只剩下枝桠突兀的枝干,叶子是一片也没有了。一到中午,石埕裸露在烈日下,现在已没人在龙眼树下睡觉了,大家都有空调,石埕一片破败。 某个夏日的中午,虎狮迟疑着来到他家门前,当他闭着眼睛,一屁股坐到门前的台阶上时,埋藏在心底里的痛苦、悔恨、思念、亲情一起涌上心头。阳光照耀着他,他耳里响着一声声的蝉鸣,其实龙眼树上什么都没有,那是父亲在叫他。虎狮仰着头,泪如雨下。陪同他来的官员和下属一时都惶惶不安,他们东张西望,什么也没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