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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 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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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步,但是,我对向阳有了野心。与其说我想跟他赌一局大的,不如说我想赢他一局大的。 当向阳把碗里所有的花生米倒到桌面上的时候,我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种揪心,我相信我脸上沉默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这种抽搐在我的哥哥廖小强的脸上时常有意无意地出现着,我想,在平静的生活里我的哥哥廖小强的内心一定存在一些无边的恐惧,或者是来自他想象世界的,或者是他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认识。 这回要赌大的。我记得那个马蹄叶的夜晚,向阳出发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赌多大?向阳的镇定让我感到一种轻蔑。 我赢,给我一百万。只要稍微在这个县城里走动过的人,一定知道这些天这个一百万的数字跟一个叫李婉芳的女人以及她的女儿李小多有着生死存亡的关联。 我赢呢? 我跟你。 向阳的脸上微微地露出了笑容。依旧是在我面前不计较输赢的样子。说实在的,如果向阳不是一个赌徒,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品学兼优的男人,我之所以用品学兼优这个词,是因为他长得太像我读书时的班长了,我应该是在心里喜欢过他的。 单还是双? 我凝视那一堆花生米,比任何时候都久,好像凝视的是一堆难以数得清楚的命运。我企图用我的眼睛将那些有的饱满有的干瘪的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分辨出来。我用尽了全力去赌,这是我前所未有的一次充满了野心的赌博。当然,我像平时那样听到了那个声音响起,虽然带着些颤音,但是却是确定的。此外,我还用眼睛急切地在花生米里印证这个结果。 双。 我喊出来的同时,我的身体鱼贯而出一些零散的节奏,时而断,时而续。这是我一个人的独舞,漫天飞扬的雪花,突然降临在我的头和脸上,冰冻的,刺骨的。我死死地定在向阳的眼前。 向阳缓缓地、一双一双地将那些花生米分成了若干小堆。 最终一粒花生米孤零零地留在了向阳那一边。那是一粒看上去比较干瘦的花生米,它被单列下来的命运,跟它过早地被人从地里拔出来,甚至被人剥光了衣服是一样的。 我失手了。这结果让我精疲力竭。 我的失手应验了向阳在临死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是这么说的,一个赌徒,最想赢的那一局,往往会输。 这一局,向阳就没有让我赢。 我说过,向阳是个做记号的高手。他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瞬间就对一张手里的牌做下记号,当然他也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瞬间把一颗花生米变走。 关键是,向阳这局没有让我赢。他既没有将李婉芳拿走的那包钱给我,也没有让我跟他。 当别人盯上你手中的那张牌,把所有赌注都跟着你下的时候,你最好趁早扔掉那张牌。多年来向阳明摆着是不愿意别人跟着他的。既然这样我让向阳给我赢,给我一百万。 向阳看了看我,摇了摇头说,不值。 那天,我空着手离开了向阳。 人的野心就像一个赖皮狗一样,一旦盯上了某个人的裤脚,就非要咬住不放,任由人的脚一踹再踹,甩掉了一次,又继续被咬上,被咬上了,又继续甩。所以,某种程度来说,人所必经的每个角落里,都时刻潜伏着一只赖皮狗,伺机袭击过来。 我觉得自己就是被一只赖皮狗袭击并咬住了裤脚,加上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连迈步都显得如此困难。 所以我又去找了向阳。虽然我到死也不会承认我在那个黄昏去过向阳家。 是那个黄昏,没错,那个黄昏成为这里的人们很长时间内不会忘记的黄昏。在我出发之前,我完全知道了它的特殊性。所以,我显得比较慎重。 向阳对我忽然上门来赌博,表现出了我意料中的惊讶。我想,这就对了,在一个人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绝对无法施展他那尽管训练得非常娴熟的技巧。我认为他这次输定了。 我没有一百万,也不要你跟我。我还没有宣布赌局开始的时候,向阳就提前亮出了他的底牌。这让我更加肯定了这个男赌徒注定有一场失败的赌博。 我再跟你玩一把,不赌大也不赌小。 我没理会向阳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的眼神,继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花生米,撒在他家泛着豪华光影的地面上。 单还是双? 这次,我需要先发制人。我想,只要他先决定,就无法更改结果。 我现在知道向阳何以每次都先问我,单还是双?因为当一个结果落地的时候,下一个结果就停留在半空中,你可以让它出现,也可以让它就此消失。所以向阳可以让我赢的时候赢,输的时候输。 单。 当他决定这个结果的时候,他不知道我已经决定了另外一个结果。向阳高估了他多年形成的赌徒经验,只专注于自己迅速进行的赌博技术。 说实话,我跟向阳其实真的是一对难分高下的赌徒,他所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这个结果将使我们两个都会赢。 可是,谁都知道,一个这么关键的赌局里,永远只能允许一个人赢。 所以,我迅速地采取了我在出门前就已经想好了的结果。 我用刀子给这个将要胜利的男赌徒身上划下了他永远的记号。我惊讶地发现,疼痛和刺激长久地挂在他的脸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挣扎还是在享受。有的感受是可以含混不清的,这我明白,然而输和赢却是绝对的,来不得半点含糊。我把向阳在马蹄树前给我做的记号,用同样的力度,更深地划给了他。 要不是一个偶然的事实出现,我会对这次赌博感到很完美。要知道,当一些排列按照顺序流畅地进行着的时候,它们是多么地可爱和安详,就像一首流畅的乐曲滑动在那些光线上,在这个有着斑斓的颜色的黄昏,聆听一首动听的乐曲,我觉得这完全可以称得上一种完美。可是,这些顺序却被讨厌地打乱了,它虽然细微却足以彻底搅乱一个结局。 我不得不用给向阳划过记号的刀子,给那个一直躲在屋里直到发出惊恐叫声的女人划上了另外一个记号。 那个女人像一颗花生米一样无声地滚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遗憾。这个遗憾足以使我这一局输得干干净净。 六 输给向阳的挫败,很奇怪地令我对赌单双这样的游戏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厌倦。 多年以前廖小强被廖强强行拉到天台上摇天线以踏平他所恐惧的高度以来,他变得喜欢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下去了,尽管我家住在三楼,是天台高度的三分之一,但我想,如果我的爸爸廖强现在再次命令廖小强去摇天线,他一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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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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