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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 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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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人们知道向阳的厉害，可他还能找到不怕输的人跟他赌。那些在赌场楼下车来车往的壮观景象，常常成为这个小地方一种特别排场的风景。而向阳聚赌的老地方，也总是能带旺一些其他的服务行业，就像饭馆、宾馆、沐足廊、按摩房之类的，生意特别好。
久了之后，我才知道向阳跟一般赌徒不一样，比一般赌徒有前途，是因为他比一般的赌徒胆子大。向阳的胆子大到了没有的地步。
实际上，向阳不仅没有胆，而且他身上的内脏几乎都没有了，只剩下跳动的心脏。
根据向阳的说法，我计算了一下，向阳刚刚出来赌的时候，我还在家里给李婉芳数扣子，李婉芳还在将拥有一部比陈思婷家要大一寸的黑白电视机为最终的奋斗目标。对接这样的时间，我就可以完全理解向阳为什么会把自己身上的器官输给了老乌。
据说那次赌博向阳跟老乌在一个地下赌场进行了两天两夜。
可以想象，那个时候的向阳，就跟一朵向日葵般地血气方刚，并且喜欢招摇，遇到老乌这个劲敌是他生命中的一种必然。我相信，一个赌徒在他的一生中，必然会遇到自己棋逢对手的那个人，也就是说，再厉害的赌徒总也会有输的时候，只不过输的原因有很多种而已。向阳经常说，赌博靠运气一定会输，因为人的运气是会用光的，只有技术才会越用越精湛。所以，无论跟谁赌怎么赌，向阳都像一只老鹰时刻盯牢自己的猎物，聚精会神投入地把每一次赌好。
向阳在跟老乌赌的时候，一半靠技巧，一半还是靠运气，以至于他会输得那么彻底。
老乌赢光了向阳所有的钱之后，跟向阳说，回去再好好练练，练好了再找我。
可向阳死活不愿意。
老乌就说，你连裤子都输脱了，还有什么可以赌的？
于是向阳就开始赌自己的内脏。
老乌起初不愿意跟向阳赌，说，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留着你自己用吧。
向阳硬是拿起一把刀，顶着自己的身体，盯着老乌说，这些东西搁在我这里边，你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取走，我把命都搭给你，你不要？向阳一边说，一边用刀一点一点地划破了自己的肚皮，血慢慢地从衬衫上渗出来，就像把刚说出的话都写在了上边，写了一行又一行。
老乌凝视着那一行又一行的血，哑口无言。
后来，赌局不得不又重新继续了。
然而铁定了想要赢老乌的向阳始终没有看到奇迹的发生，他拥有的胆量，以及他所下的决心，对他赢老乌一点点帮助都没有。每输一局，向阳就输掉一个内脏。输了胆，输了肝，输了肠，输了胃，输了肺。到后来就输剩下心脏了。
到此为止吧，心脏都没了，那可就真的没命从这里走回去咯。老乌对这个输红了眼的青年起了怜悯。老乌没想到，就是这怜悯的眼光，让他最终坐进了监狱。
在这样的怜悯的目光底下，输剩下心脏的向阳，在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他需要延长时间，而这些时间是他赢回自己内脏的唯一机会。所以，他决定了终止这场赌局。
他对老乌说，我留下心脏，只要我还有心脏，还有手，我一定会再把我输掉的加倍赢回来。
那个晚上，向阳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回城东，反复来回，一边走还一边发出些没有任何内容的呐喊。
过了两天，老乌照样在一个地下赌场赌博，却无故遭到了公安局的伏击，老乌在反抗的过程中，用刀捅伤了一个警察。就这样，老乌进了监狱，被判了18年。据说那次完全是因为有人告密，通知了公安。
老乌准备进监狱之前，让人特意带话给向阳，说他很后悔没把向阳的心脏也赢过来，出狱之后，他一定将向阳欠他的一副肝胆，一副肠胃、两只肾，一叶肺，再加上一个心脏，一点不剩地全都要回来，让向阳替他好好保管着。这话向阳记下了十来年。一次我好奇地问，老乌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向阳没有接话，不断地拨弄着手上玩着的一副扑克牌，过了良久，才狠狠地说，只要我还有一个心脏，一对手，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逐件逐件赢回来。
老乌进去之后，向阳就有时间了，他越赌越大，把技术练得越来越精炼。
我想，向阳多半是因为要等老乌出来好把自己的内脏一件一件地赢回来的，他为此一直在等待某次最刺激的开盘。
五
要不是我的妈妈李婉芳打破了赌博的游戏规则，我绝不会最终输给了向阳。
十年前廖强的出走，就像一张充满了暗示的传单，贴在李婉芳的记忆当中，够她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来判断了，事实上李婉芳带着这张传单出门，就是为了确认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
我想我该去找你的爸爸算账了。李婉芳好像是对我又好像是对着手里的那一大包钞票说。关于算账的话，我听李婉芳说了好多遍了。每次赢到钱她都会这样说，然而等到第二天重新开盘的时候，她又屁颠颠地拿着那些钱到庄家家里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她是清晨拿着那包钱出门的。
当我被一堆人围上来，被一堆人揪着衣服问，李婉芳究竟藏哪里了？我才意识到，我的妈妈李婉芳确实是出门找我的爸爸廖强算账去了。围打我的这些人，把钱作为赌本交给了李婉芳，作为庄家的庄家，李婉芳只能将赢来的钱中抽取百分之二十留下来，可是李婉芳却把那包钱自己带出门了。
我当然不知道李婉芳跟着钱走到了哪里。
当我沉默地被这些愤怒的人围住的时候，我的哥哥廖小强被另外一堆人也同样包围着，可是他一点也不害怕，这个淡定的廖小强跟我认识的廖小强完全是两个样子。后来那一堆人放弃了廖小强加入了对我的审问和揪打。忍受疼痛我比廖小强拿手，可是忍受陌生人的打骂，我从来没有学会。在我拼命抗争的同时，我开始对李婉芳的离开感到了无比的仇恨，我甚至认为，廖强和李婉芳前脚后脚地离开我们，完全是一个预谋，就是为了让我此刻成为这个众人质问围打的公敌。
大概这些人觉得再打下去，我也无法交出李婉芳以及那包钱，所以他们停了下来。
限你一个星期内把李婉芳的钱还清楚，要不，打死你为止。走的时候，他们反复地说，我听得明明白白。
李婉芳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不是李婉芳的女儿？你姓什么？
我姓李，叫李小多。我的哥哥姓廖，叫廖小强。
李小多要给李婉芳还钱。
他们之所以不逼迫廖小强，是因为廖小强是个傻瓜而已。跟姓名没有关系。
我狂怒地吼叫着，那些人在我的吼叫声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是我的妈妈做过记号的人，她将我从她身上撵下来的时候，一张嘴，那么随便地就喊我——李小多。现在想来，她是多么地不负责任。
面对这样的处境，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找这个世界上给我做过记号的另外一个人，他是个只赌大不赌小的人，他说的。所以我决定跟他赌一局大的。
我下这个决心，并不完全为了我的妈妈李婉芳以及她所欠下的那包钱，我是真正地想去跟他赌一局大的。我对跟向阳一贯保持的那种赌博已经显得不耐烦了。尽管他不断地让我赢，不断地有意无意地跟我的数字节奏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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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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