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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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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读诗歌那样好听。我在他的下面,以一种全新的味觉跟着他去欣赏这熟悉多年的味道,就像以前在校园,总是追随着他制造出与他不期邂逅的假象。竟然就闻出了一股馥郁,像玫瑰?还是像茉莉?那一刻,我真的很感激我的父母,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熬制这么诗意的一锅汤,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这个阁楼,让我没有错过这一个湿润、芳香的时刻,让小军进入了我,更让我几乎有一个错觉:我从花窗里窥觑到了生活的真相。 小军一直睡到了傍晚,我一直醒着。我听着下班的声音渐渐热闹,听到我的父母在门口骑楼下支起田螺摊,那些螺壳在落锅时的碰撞声,哗哗哗,哗哗哗。小军就醒了,他看了看身边的我,把手塞进我的头下,说,我梦到海了,还听到海涛的声音,哗哗哗的。 以后,小军就经常来我的阁楼。 我们在一起话不多,我喜欢静静地陪小军想事、发呆,虽然我未必懂得他心里的东西,就像我未必能听懂他的诗,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写诗,就像我再也不会拿起几何代数这些让我十二万分头疼的课本,可是,我们在一起。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三 小军不太高,而且偏瘦,母亲说他的身架最适合钻到窗外去弄空调。 可我总是觉得小军不会喜欢这样的工作的。每天,在店里等电话,一接到生意就记下所要去的客户的地址,几街几号几楼几房,刚开始的时候,跟叔父一块上门服务,后来,接到一些简单的活比如安装、清洗甚至对付一些常见的故障,他也可以单独应付了。小军经常骑着一个旧摩托,载着简单的工具箱,在这个小城里找门牌,按门铃。大多数安装空调的客户,都不是我们这样的旧楼,是公寓,有高层有低层,反正是在小城新开发的西区。听母亲说,西区那幢号称全市最高的30层公寓那块地,以前是乱坟岗。小军到过那里几次给新房客装空调,他说那幢大楼,象一个高高的神主牌,耸立在尚未开发的一大片荒地上,不知压伤了多少灵魂。可是现在的电视上,只要一拧到我们本地台,宣扬的就是“建设大W市”,具体做法就是从那片乱坟岗开始,它的开发商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政府给以了大大的奖励。 我的家在东区,要过西区其实也不遥远,只要过个跨江的桥。可我很少有机会到这个宣传得很热的新开发区去“观光”,据说那里还建了娱乐广场,还有很新鲜的小食街,里边的小吃,全是些外地风味,上海、西安、四川、湖南,最引起市民一阵骚动的,是有一个从印度来的黑人,专做印度薄饼,电视新闻还对他做了特别报道,我从屏幕看到他黑得像一颗朱古力,很黑的手娴熟地甩着手中一张白白的大饼。母亲和父亲说,这有什么,以前我们在港口看到不少这样的黑人,是做海员的,总在俱乐部被当地人笑,他们喝酒喝多了喜欢撩女人,哪能呢?那会儿这里的人才不会让他们逞能。其实他们也没几个钱,外国人又怎么样?到酒吧还净挑廉价的酒喝。我看着一边给明天要卖的田螺夹掉屁股一边看电视的父母,一下子觉得他们是有见识的人。 就是这样有见识的人,才会对我和小军的同居生活熟视无睹。 小军一天下午从我的阁楼爬下来,经过门口摆摊的父母的时候,小军打个招呼,我觉得,小军给父母打招呼的样子,更像个沉默的儿子,一个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儿子。我知道,父母一向是希望有个这样的儿子的。他们在生下两个女儿以后,就碰到了计划生育,我的弟弟们多次被老天提前收走。虽然母亲不说,也没有不高兴,但我知道母亲很想要有个男孩。所以小军从我的阁楼下来那一刻,母亲除了很仔细地看了看小军以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一副平淡而不愿吓着对方的样子。我想,也许母亲也觉得,她那个资质平庸的小女儿,配小军也够了,好歹有个职业。 母亲最害怕就是下岗。记得大前年姐姐看上了一个没有工作的下岗男人,母亲一眼都不愿看,长得再帅也不依,死活不让姐姐出门。姐姐说那个男人上进,参加下岗再就业培训班。母亲说,年纪轻轻就下岗,什么时候才到退休?再就业的人能有几个赶上好工作?姐姐哭了一天一夜,不久就嫁给了一个在本市少有几家还算稳定的厂里的工人。 母亲说小军有一门技术,饿不死。 母亲不知道小军的技术实际上不是对付空调,小军从前是我们这里校园有名气的诗人。这门技术,也许现在小军不是太愿意承认,也没有几个人会再谈起诗歌,可是,我还是很怀念写诗的小军。我的手里仅仅保留着小军的几句诗,印在一张宣传单上,黑的底,白的诗:请带着我的诗歌上路,石头也开出了花;请念着我的诗歌回家,爱人在窗户眺望……我记得在高三的时候,小军印了很多这样的传单,拿到市场、天桥、超市口去派,那是个冬天,小军穿着深绿色的灯芯绒外套,脸被风吹得很白,可是神情却很激动,他把一张张传单塞到不情愿的人的手里,而我则负责在他附近的垃圾箱里回收一些还算清洁的,重新交还给他,然后他又继续派发。 我曾经想,要我不是认识小军,我会不会也是那个不情愿或者随手把传单扔进垃圾箱的过路人? 我想会的。 如果爱有逻辑的话,我绝对是因为爱上小军,所以爱上诗歌的。事实证明,当小军再也不写诗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起过关于诗歌的种种。 四 我在码头附近的一间茶楼上班。我们这里的茶市一直很旺,早上从6点钟就开市了。喝早茶的多数是老人,他们很早就被老年的生物钟弄醒,然后上平时惯去的茶楼,叫上一壶茶,一碟拉肠,一碟甜点,看看报纸,与其他搭台的老人聊聊天,时间就耗到了9、10点,这种“一盅两件”的模式,又便宜又能打发时间;夜茶属于年轻人的时间,下了班,三五好友,围在一桌,喝茶聊天,吃吃点心,而谈生意的人也喜欢在这种轻松温情的氛围进行。所以,早晚是茶楼的黄金时段,像我这样的服务生,轮上早班和晚班,所听到和见到的事,是昼夜不同的,早上老人们净说些陈年旧事以及发发社会的牢骚,晚上则五彩缤纷得多,很多新鲜的事被我们捡了回去,什么素段子荤段子,什么政治新闻花边新闻,都被我们记了去传了开。 在我们茶楼,有一个叫阿菊的女人,特别能记段子 ,而且还能将那些段子翻讲得有声有色。阿菊比我大几岁,又白又漂亮,典型的湖南女人,在乡下书没念多少就跑出来打工,按照惯常想法,阿菊应该去干女人天生的技术活,可阿菊偏不,到茶楼应聘,从服务生做起,不到半年就升到了咨客。阿菊很甜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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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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